刘石隐瞒受到威胁的事?实,故意?唆使赵强回去休息,独自前往城外?送信,以至于最终丢失信件,泄露消息,触发了世族连夜出兵攻打府衙的阴谋,害得?吴兴的北府军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手。
如此大罪,纵然他于垂死之际,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示警,也根本不能?完全弥补。
无论是郗归还是北府军上上下下的将士,都绝不会允许刘石与其他牺牲在动乱之夜的勇士一样,光荣地入葬荣园。
那?一夜,北府军牺牲了数百人。
他们人人都有?父母,人人都有?家小。
逝者已矣,可活在人间的遗属,却要承受日复一日的悲伤。
纵然他们早就在军里的生?活中记下了“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的道理,可却仍然会因亲人的骤然离世而感到惊痛。
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亲人很可能?会牺牲在战场上,这是北府军每位将士都从不畏惧的荣耀。
可令他们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亲人死于一个意?外?,死于一个本来很有?可能?会被避免的偶然。
这怎能?不令他们感到心痛?怎能?不让他们心生?埋怨?
郗归还未回到京口之时,手书就已传遍了北府军。
她言辞恳切地嘉奖了所有?牺牲的将士,对他们的勇武进?行盛赞。
信中郑重宣告,两日后,京口将举行肃穆的仪式,哀悼这些捐躯的勇士。
她表达了深切的悲痛与遗憾,为将士们的牺牲感到心痛,因纪律规矩的松弛倍感震惊。
为此,她将在牺牲的将士下葬后,在整个北府军与徐州范围内,开始一场彻底的整顿。
她要严厉地整肃军中的纲纪,要求所有?人严格落实二人为公、请示报告、保密防谍等制度,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军中的生?活安排得?充实,没有?多少人会百分百地对整顿拥有?热忱。
恪守规矩的人尤其会感到气愤——既气刘石的愚蠢与背叛,又埋怨他连累他人、给所有?人增加负担。
心存此类想法的人并?非少数,薛蓝在为刘石感到惊痛的同时,不得?不再比旁的遗属多承受数道责备怨恨的目光。
她还这么年轻,便失去了成婚不久的丈夫;她的孩子?尚且不足一岁,便成了一个失祜的孤儿。
但更为可怕的是,他们是军里第一家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遗属,他们即便失去了亲人,也将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之下。
坦白讲,郗归并?未薄待薛蓝。
她虽未允许薛蓝入住光荣里,可却仍旧给了她一笔抚恤金,作为刘石将功折罪的补偿。
如此一来,既能?警戒其他将士不要触犯规矩,又留出了迷途知返的余地,好让人知道,悬崖勒马与一错再错之间,仍是有?着极大的区别。
可对于薛蓝而言,最重要的并?非抚恤金,而是落在她身上的耻辱。
她第一次对刘石心生?恨意?,但又很快强迫自己消除这个念头。
人人都能?够恨刘石,唯独她不能?,因为是她没有?保管好彼此间的信物,更因为她与孩子?,是促使刘石犹豫隐瞒以至于最终犯错的直接诱因。
她不仅不能?恨,甚至还打心底里感到愧疚。
短短几天之内,她已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对不起刘石,也对不起那?几百名牺牲的将士。
如果罪名已经深刻地烙印在了刘石的姓名上,薛蓝觉得?自己至少也该承担一半。
可她实在不愿承担这样的耻辱。
自责与痛苦在她心中交织,她无法面对婆家娘家的任何亲人,只想离开那?个环境。
就在这时,她听人说?郗归到了校场,与庆阳公主一道观看女军报名的盛况。
薛蓝浑浑噩噩地出门?,迫切地想见?郗归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