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恭琦端的有苦难言,“咱们刺史原是?要施粥,只?是?昨日?温贤王突然造访,拦在?那官府门口,说什么秋来旱情如火,入冬又遭冰冻,眼下民生?危急,恳请咱们刺史务必开?仓放粮,抑或调低赋税!”
谢公绰听完愣了下,随即恍然大?悟,“我道那日?之后怎的再无音信,他慕容述一介贬谪南蛮之人,难道还欲妄图干涉他幼侄的朝政不成?何况赋税又岂是?咱们这?些州郡地方?官员说调就能?调的!”
汤恭琦略过那句再无音信,抚掌附和——
“正是?这?个理儿呀!只?是?百姓眼睁睁看着温贤王全须全尾地踏进府衙大?门,哪晓得情急之中?就出了别的差错!”
他快人快语,话音落了地才反应过来,不待汤恭琦自圆其说,谢公绰已然发难:“玉生?白打了他板子?”
汤恭琦忙瘪嘴不敢多话。
谢公绰眉宇紧绷,面色更难看了。
……?人也莫怪咱们刺史,这?擅闯府衙本是?重罪,天子犯法尤与庶民同罪,咱们刺史于律法不亏!”汤恭琦赔着笑,转口就去?论那慕容述的不是?,“谁让那温贤王在?百姓之中?威望颇高,此番擅闯府衙又是?为民请命。百姓一听王爷贵体有损,便?也不管原委,索性将沉积已久的怒火一股脑儿都撒到了官府头上!只?是?别的到还不算什么,倒是?那兵器库——”
谢公绰哼的一声,“我大?梁水师的兵器库,岂容一伙子刁民放肆?平日?密不透风的防御工事,难不成都是?摆设做给你家大?人瞧的?且慕容述是?在?州府府衙出的事,那伙刁民倒是?心有预谋,反先去?攻占府衙之外的兵器库——”他掷地有声,不听汤恭琦糊弄,“你来之前,可有查明是?谁主使?”
谁知汤恭琦苦出一张脸,“这?主使——”
“难不成你家大?人也是?个摆设,”谢公绰猛一拍案几,廊下站着的衙役不由侧目,只?听谢公绰喝问道:“这?么多年了还是?只?会捅篓子,不懂得如何收拾烂摊子!”
“大?人息怒!”汤恭琦顿时下了案几,在?铎州刺史身前跪地俯首,“实则是?那伙子刁民堵在?府衙门前强冲不进,慌乱间便?有人撺掇乱民去?府衙之外的兵器库!”他抬起半张脸,额前的皱纹深如沟壑,“这?眼下正值三九寒冬,年节将至,值守的衙役本就躲懒,也是?全然没料到会突然冲进来一帮百姓。他们怕伤了百姓事后难以交代,这?才没能?及时扼制暴动蔓延!”
谢公绰听着这?一堆乌七八糟,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事已至此,也别替你家大?人推卸责任!”他抬高几分音量,话出口似不容反驳,“如今天下大?乱,乱世当用重典,眼下之计不如杀几个领头的以儆效尤,先平了暴动要紧。否则那些个黄冠草服当真生?了叛乱之心,那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岭南烟瘴之地,素来有百姓独占山头落草为寇,时不时便?给官府添乱,有先例诸多,实在?不得不防。
汤恭琦却是?相当为难,片刻之后才重重磕地:……?!”
“怎么?”谢公绰拖长了音调,牢牢盯着汤恭琦。
汤恭琦犹豫须臾,然后破罐子破摔,索性跪坐在?地上拱手道:“其实属下也早劝过我家刺史当机立断,许是?大?人实在?不忍伤了百姓,才容这?些刁民犯上作?乱!大?人可知,早在?暴动之前,坊间甚至已有传闻,说大?人——”
谢公绰挺直了脊背,“他们背地里如何议论本官?”
汤恭琦话在?嘴边,倒是?支支吾吾起来。
“眼下只?你我,”谢公绰蜷指去?叩案几,那声音不重也不轻,“别吞吞吐吐的!”
“他们说洛都府尹殉国,南北二谢一脉相承,铎州刺史自然也是?忠君之辈,故而不久便?会统领岭南水师,代君北伐!反观介州刺史龟缩不前,只?知鱼肉百姓,不如索性退位与贤,让谢刺史执掌水师兵权。”汤恭琦声音渐重,眼角眉梢皆是?急色,“属下担忧,似乎已有士族信以为真!”
厅中?一时沉寂。
半晌,谢公绰轻笑道:“究竟是?旁的士族信以为真,还是?你家刺史唯恐权柄外移,所?以心急如焚,遣你前来一探究竟!”
汤恭琦瞪大?双眼,顿时往前跪走两步,“属下怎敢!?大?人明鉴,我家刺史又岂是?如此恩将仇报之人!”
谢公绰又是?一声朗笑。
他心知当年没直接与玉氏做成亲家,反指了个五服之外的无名之女做他的正房嫡妻,玉氏必定心怀怨怼。即便?之后谢公绰倚重玉氏,还将岭南水师兵权交付于他,终究也是?宿怨难消!
“罢了——”谢公绰左手撑着案几,冷风吹进厅内,将他先前的急色拂得一干二净,只?余满目寒凉,“那你此番前来,是?想替玉生?白求什么?”
汤恭琦跪得恭恭敬敬,“自然是?求大?人救介州一命,救岭南水师一命!”
说完他抬眸,却见谢公绰悠悠摇头,“办法本官已然说了,民怨沸腾只?怪他玉生?白平日?里亏心短行,即便?不杀那几个闹事的,他在?介州百姓眼中?也早已担不得一钱太守之名,这?会子才来求我又有何用!”
汤恭琦声声泣泪,再跪走一步却已然触及坚硬的台阶,“大?人您当真要弃介州于不顾!”
谢公绰别开?眼,“那你倒说说,还有什么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