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诚!”乌红的鲜血早已沾染朱林蔚整整半张脸,他索性伸长了脖子让赫连诚砍个痛快,“你不如将这府中旧吏全?都杀个干净,我倒看你如何补上师戎郡的亏空!”
“亏空——”赫连诚仿佛听见个天大的笑话,“给我抬进?来!”
今日若是让朱林蔚占去哪怕一星半点的上风,往后赫连诚还如何在师戎郡行走?!他踩着朱林蔚的话,又叫人抬进?来一箱东西。
这回院中的人退得更开了,他们抻着脖子往人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箱子不过三斛米的大小,抬箱子的人却是满头大汗,步履沉重。
“什?么箱子得十几个人一起抬啊?”“不会是金子吧!”“我的亲爷,这得有多?少!”
朱林蔚听着廊下聒噪,内心惶惶不安,他转过身去问赫连诚,还想再反咬一口,“你入城之时还没有箱子,这些金子又是从哪儿来的!?”
“看来典签大人的记性是真?的不大好——”赫连诚迈开一步,已将典签逼得无路可退,缩在一团角落里,只听他摇摇头叹息道:“在下做太守之前乃是经营互市的皇商,有这么点儿金子,很?稀奇吗?”
狄骞听不过瘾,也撂下匠人跟嘴上来,“你这脑袋怕不是浆糊!这么些金子用个箱子去装,是预备白给人抢么?”他一抬脚,登时吓退了周遭的掾属,岂知?他只是指着自己的靴子道:“自然是咱们弟兄一人一锭绑在脚上,千里迢迢人力运过来的!”
此等运法简直超乎朱林蔚想象,他咋舌道:“你,你就?不怕——”
“怕什?么?你当我是你,嘴上尽忠职守,心里拿我当个贼防?”赫连诚负手盈盈而立,廊下顿时死寂一片,众人连个大气也不敢出,“我赫连诚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日这院子里的人,我只留对我一人忠心的,你们既已见过我是如何对待弟兄的,可曾见过我是如何对待敌人的?”
前有海寇,后有淳于公子,眼下活生生血淋淋的朱林蔚就?站在堂前,院中诸人瑟瑟发?抖,更有甚者直接扑通一声倒地昏厥。
赫连诚如白鹘一般扫视院中,“你们一个一个地说,究竟愿不愿意,做我赫连诚的下属!”
罚酒
铎州医馆,贾昌此刻正端着药,去?唤躺在床上的公冶骁。
这几日天暖,反倒不利于伤口愈合。那夜公冶骁侥幸捡回一条命,带去?的三十人一个也没回来,亏得贾昌机灵,早早寻了个山洞躲起来,才?有公冶骁的一条命。
“景曜,来喝药。”
啪的一声,陶碗应声而碎。
“滚开!”
公冶骁还不大能下床,但砸碗的本事却见长?,贾昌被甩了脸子也不恼,只?继续好?言相劝:“景曜,何必拿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呢?”
“抓不着人,你我?的脑袋就不归自个儿!”公冶骁两侧一摸黑,几日没拾掇自己,瞧着狼狈得很。眼下他是完全没了指望,日子一天天过?去?,将他一点一点逼入绝路,更加抓心挠肝,“我?过?得去?又如何!?”
护军大人可就要?到铎州了。
“话虽如此,”贾昌捡着地上的碎片,“那谢家小子想必已逃入谢府庇佑,只?是护军大人不日便?要?入铎州,我?猜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露面。”
公冶骁转过?头,脖子的伤口处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捂着裹帘道:“有屁快放!”
“谢泓与北镇军都能被连根拔起,他一个小公子无根无基,便?是得谢公绰护佑又如何?”碎瓷片的声音叮叮当当,贾昌抬眸振振有词,“这世道,有兵有将才?是霸王。眼下岭南只?有水师尚可拿出?手?来遛遛,可水师到底也有一半兵权捏在主上手?中,可不比护军大人的六军,那是完完全全的李家军!”
李令驰手?握完整的虎符,六军又唯护军大人马首是瞻,而岭南水师却不同,说得好?听那玉氏是与谢氏结秦晋之好?,可虎符不在自己手?上又有何用?何况那还只?是一半的虎符。
那么李令驰不敢做的,谢公绰更不敢做!
“即便?如此,”可公冶骁没亲眼见到人咽气,如何能放心?“那小子只?要?有一口气,难道还能咽下灭门的深仇大恨?”
来日东窗事发,他倒不担心谢元贞能对李令驰如何,但只?怕李令驰会?拿他二人祭军旗,喂铁蹄。
贾昌却比他乐观许多,“就算他有通天的能耐,一时三刻便?能拖着残躯去?跟护军大人拼命么?”
他也没这么蠢。
诚如贾昌这般,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日后的困境自有日后的法子,眼下他们能过?得去?才?是最要?紧。
公冶骁像是终于绕过?弯来,“对,他不敢,他不敢!”
“所以景曜,”贾昌走?到床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咱们只?要?自个儿把嘴闭严实了,再抓两个娃娃来给弟兄们演一出?戏,这事儿便?过?去?了,如何?”
公冶骁看着他勾起唇角——
“水呢?”
“明公慢些喝!您感觉如何?”
横渡沔江的船中,裴云京扶起李令驰,赵云清就在一边慢慢地喂水。
喝了不过?两口,李令驰便?摇了摇头。
“老了。”
赵云清皱眉深锁,立即反驳道:“明公正当壮年?!”
可两个副将眼神一合计,却全然不是这般。李令驰在师州昏迷一天一夜,太?医令抓着太?医丞几个忙活两日有余,护军大人的身体才?算稍微有些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