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风吹过,有些许尘沙一并随之荡过杯中绿酒,荡起一丝丝轻纹。
冼雄狮目光一直停留在玄机身上,禁不住心中震荡,就连握住酒杯的手都随之轻颤,随后恍恍地将酒送到口中,仰头喝下。
“砰”的一声,酒杯被重重放在桌上,冼雄狮也重新拾回了情绪,低着头难以置信的出声,“初代械人,怎么会出现在红崖?”
初代械人!
这是玄机从醒来过后第一次听到的词汇,心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眼前冼雄狮或许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为何自己在轮回之后醒来,却变成了机械体!
“不荒山,不应该有初代械人出现吗?”玄机反问。
“不是不应该,而是不可能会有。”冼雄狮眯起了眼,再次重新打量起了玄机,“当年,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闯入龙脉,挖出了两架械人,一个被毁,另一个……”
冼雄狮的话语戛然而止。
玄机注意到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忧伤,不禁追问:“另一个?”
冼雄狮看向酒馆外面,这满街的绚烂灯彩将那些陈旧与颓败染都给遮掩了去,染上了别样的氛彩。一眼望去,这条街道上浓浓的工业复古风,都在无声的宣告着,这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
冼雄狮本就粗糙豁达,却难得有了一股怆然,他重新从身后腰间取出一根干瘪的树干,啃咬了两口吐出渣沫,道了句,“她抛下我们,抛下她亲手打造的世界,离开
不荒山了。”
他的主人!
玄机心绪忽然动了起来,心中有哪处地方在呼喊着不对,“寇天官不是说,械人程序会崩溃,迟早会产生大乱,肆意屠戮,所以他成功劝说了瑶少主,将从龙脉里挖出来的两架械人都毁了吗?”
难道,这里有误?
然而,冼雄狮的眼里却浮出一抹轻蔑,他轻哼了一声出来,“寇天官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误入了一次龙脉,真以为就能洞察一切了?”
玄机恍然了起来,“所以,寇天官把自己那架械人毁了,瑶少主那架……没毁?瑶少主骗了寇天官!”
她说着,亦是回首看了一眼这外头的灯红酒绿,心中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红崖世界屹立在这里了。
瑶少主骗了寇天官,自己将那家械人留下来了,还打造了这么一个红崖世界。
玄机想重新握起手中酒杯,却发现杯中见了空。外头灯光渲染进来,将她的脸色渲染得难看了起来,她握着酒杯的动作就像是被定格下来似的。
她的心中藏着一只按捺不动的小兽,而此刻,小兽隐隐欲动,她抬头看冼雄狮,问:“瑶少主的那架械人,是宣姬吗?”
冼雄狮一笑,站了起来,站在酒馆门口环视这里,目光中是深许,是情深,是他守在这里多少年来的骄傲,“是宣夫人和瑶少主,创造了我们!”
果然是她!
玄机别过头去,目光深邃。此刻她看冼雄狮仿
佛有种在看宣姬似的,那个刻在自己记忆中,却从未谋面的宣姬,此刻玄机正身处在她亲手打造的红崖世界中。
冼雄狮回过头来看向玄机,与她再次四目相对,他张开自己的双手,闭着眼仰望着苍穹,他孤身立于这片清冷世界中,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不是敌人,是同伴!”
冼雄狮睁开眼,神情中刻画着某种兴奋的意味。压根没人会想到,一架人造的机械,会有这般细腻的表情和情绪。
“欢迎你来到,真正属于械人的世界!”
这里不会有人类别样的眼光,这里诛邪司的覆灭之手不会伸延到来,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哪怕你将自己那层皮剥下来,只有金属骨架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里,就像是遥遥屹立百年、千年,等待着流落在外的玄机归来的地方。
玄机轻然一笑,径自起身来自己拎着酒瓶,没有往杯中倒,而是整瓶酒对着干,末了,她伸手抹了一下嘴角酒渍,才问:“宣姬呢?”
她找宣姬,可真不容易啊!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刺在了冼雄狮心中堡垒的最薄弱处,他脸色变了变,似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将头左右一动,发出金属的“咔咔”声。
可玄机在等着他的回答。
许久后,冼雄狮才咬着牙道:“不知道宣夫人用什么办法为他解除了诅咒,然后和瑶少主弃了我们,去上阳京畿了!”
玄机注意到,冼雄狮在说这话
的时候,缠满绑带的手握着的拳头,几乎要将指骨给崩出来。眼中的骄傲与情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不能恨,爱不能爱的愤怒。
对,愤怒!
冼雄狮,或者这里所有宣姬亲手打造出来的械人,都在愤怒,它们的宣夫人抛下了它们。
“她去上阳京畿了?”玄机的若有所思,但记忆深处有哪里总让她觉得不对,“黑衣人让我找到她,却从未说……她不在不荒山,还是说,她回来了?”
冼雄狮一怔,“她要是回来,怎么可能不来找我们?”
玄机也沉默了下去,片刻后,她又启齿,“瑶少主,是谁?”
从一开始,“瑶少主”这三个字便一直出现在耳边,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这个人,可玄机至今都没见过此人。
可在玄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冼雄狮却显现出了一种极其奇怪的神色看着玄机。仿佛,玄机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样子。
“上阳京畿,现在坐在皇庭最高处的那个人。”说话的,是霍青鱼。
玄机循声望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霍青鱼已经离开了酒馆,径自坐在外面的阶梯上,依靠着后面的圆石柱,一只脚伸直停放,另一只却半缩回来,将手搭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