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的小狗软绵绵的像一团棉花,它紧紧闭着眼睛,那么脆弱,仿佛哈一口气都能对它造成伤害,出尘子却要用纱布用力地擦它。出尘子下不去手,他有点怕,掌握不好力度,刚开始几下太轻了,像抓痒,刘骁看见,气急败坏地叫他用力。出尘子只好加三成力,发现毫无作用,再加五成力。他按照刘骁所说,沿着脊梁用力擦小狗身上的羊水,渐渐已经顾不上用几分力,只知道自己度着劲,心急如焚。小狗的口鼻一直涌出羊水,他见到就擦掉,见到再擦掉,如是良久,直到他微微感到胳膊有点酸疼,掌心里那个小东西的鼻子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呜……”
出尘子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把耳朵凑近小狗,接着听到一声虽细小,却尖锐的小小嚎叫:“汪呜!”
“它活了!”出尘子叫道。
刘骁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接着催促他把小狗放入保温箱中,然后赶紧擦另一条小狗身上的羊水。两人至此完全配合默契,一个接生,一个唤醒小狗,没多久,四只小狗全部平安降生人世。
此时,大狗的情况却不太妙了。
血压降得飞快,血氧浓度也在极速降低,手术室里各种仪器的报警声响作一团,这在刘骁五年兽医生涯中见所未见。大狗应该是活不了了,但是刘骁不服,他还是想拼一把。他给大狗插上氧气管,转而处理肝脏的伤口。他的眼神犀利,动作飞快,仿佛在与死神赛跑般,很快就做好了器官摘除的前期准备。加油,他在心里对大狗说,加油,撑住,等我……
可是大狗等不到了,就在他横过手术刀,打算摘除器官的那一刹那,大狗的血压降到最低点,心跳宣告停止,死神耀武扬威赢得了胜利。
刘骁怔怔地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大狗,出尘子静静地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安慰刘骁,但是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刘骁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手术室。
“对不起,我没能把大狗救回来。”刘骁声音沙哑,但很稳。
姑娘难受极了,但抢救的全过程她都看在眼里,她对刘骁感激万分:“别这么说刘医生,你尽力了,谢谢你!”
姑娘带走了大狗还温热的尸体,仍旧用带它来的那个灰蓝色围巾包着,她说要找个风景优美的有花有树的公园安葬它。四只小狗奇迹般地全部存活,它们睡在保温箱里,因为母亲离世,没有母乳,所以经验丰富的刘骁提出照顾它们。
刘骁给自己做完消毒后,送姑娘和男朋友出门。他一走出去,才发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竟然快天亮了。这是多么混乱的一夜,大悲伴随着大喜,生命的离去伴随着生命的降生,刘骁倚在门边,呆呆地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怎么样?”出尘子问,“你还好吗?”
刘骁耸耸肩:“还好。我是个兽医,其实这样的事见得多了。你知道动物比人要容易死得多,尤其是这种流浪狗,很少有寿命长的。我虽然明白,可是不代表我能对这种事无动于衷。尤其是……它就死在我面前,我尽力抢救它了,因此没有遗憾,却很惋惜。”
“可是因为你,它的生命得以延续,不是吗?”出尘子反问。
刘骁笑了。
“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他把保温箱抱了过来,拉出尘子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把保温箱放在眼前的桌子上,“给它们取个名字吧,师叔。”
取名字,这可难坏出尘子了。他为难地望着刘骁,刘骁却一脸鼓励,一副非他不可的样子。可取名字这种大事,哪能仓促间就想得周全。出尘子狠狠拧起了那一双细长的眉毛,愁苦都要刻进眼窝里了。他低下头,将脸贴在保温箱盖子上,用这种将五官全压扁的方式,强迫自己调动每一个细胞去想。
可是出尘子快愁死了,这四只小狗却睡得正香。它们刚喝了奶粉,肚子饱饱的,小肚皮鼓起来,像四个小皮球一样。这四个小皮球四仰八叉,这个枕着那个的肚子,那个抓着这个的后腿,睡成一团。其中有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超有趣的东西,竟然抖抖尾巴,不小心扫到了另一只的鼻子。
“汪啾~”
那只小狗狗轻轻哼了一声,打了个不怎么成形的喷嚏,竟然没醒,又睡了过去。
出尘子不由扬起嘴角。
他抬起头,在清晨依稀的晨光中对刘骁微笑。
“做父母的,其实不求子女大富大贵,也不求子女出人头地,甚至可以包容子女的一切缺点和不足,唯一希望的不过四个字——平安喜乐。”他指着箱子里的四个小狗狗道,“就叫它们这个吧——平、安、喜、乐。”
刘骁笑着,低头轻声道:“真好,你们有名字了。”
两人一同坐在宠物店门口,静静看着朝阳从东边鱼跃而出,早起晨练的人们还没出门,上班族也在享受自己最后一个小时的睡眠,两个人都不困,于是在彼此的沉默中陪同这座城市开启了这个平凡又不平凡的一天。
直到刘骁悄悄地坐近出尘子,小声道:“对不起。”
出尘子转过头,毫不惊讶刘骁何时离自己这么近了,只是不解地挑了挑眉。
刘骁说:“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我嫌你力度小,对你很凶……”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确实不敢下手,要是你不吼我,狗狗的命可能会被我耽误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和角度的问题,出尘子的脸有点红,“没想到你吼起人来还挺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