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静地在我身后站定,轻轻地道:“来,母后帮你散了发髻。”
我依言坐下,脑后一松一紧,颈侧一痒,黑发就散在了我的双肩。
“盈儿,天下之事,福祸相依,端看如何用。”她将原本束在我脑后的玄铁的发簪交在我的手中,冰凉彻骨。
我并不知道这部宫廷大戏,我能演多久……
我同样也不知道,身后的幕布什么时候扯下,露出历史狰狞的面庞……
每一日清晨起来,每一日夜晚入睡,胸口都像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内……
但日出日落……一切都无法改变。
宴会的第二日我寻了《左传》中的一个难处,等上朝的时辰过后,便拿着竹简去求见刘邦,我的父皇。宦者告诉我,太子殿下,皇上正在桂宫呢。我微笑地问:听说戚夫人善歌善舞,是真的么?他笑了,戚夫人善舞,皇上为他伴乐,皇上还会写曲子呢。我笑嘻嘻地走了。
第二日第三日,仍是如此,刚问皇上下朝了么;便有人答我说,回太子殿下,皇上已移驾去了桂宫。第五日我索性在离桂宫最近的北宫等待,结果这天父皇去了薄夫人的披香宫。直到第七日,父皇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桂宫前,我忙跑了过去。
父皇一改宴会上的形象,一脸凶神恶煞地挥手赶我:“去去去,上太学去,别在朕面前瞎闹腾。”
我还来不及开口,戚夫人就迎了出来,仿佛没见到我这太子一般,像一只鸟一样飞进了父皇的怀里,依偎在父皇的臂弯中。父皇美人在怀,眉头尽展,自然没有理会我。
父皇身边的大宦官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小碎步跟着父皇进桂宫了。
我怔了半晌,直到一个软糯的童音在我耳边响起:“羞羞脸!太子羞羞脸!母妃说你羞羞脸!”
我转身,看到了他。他小小的,躲在我身后的花丛里。一股厌恶之情从内心深处升起,竟伴随着嫉妒和羡慕……
猛然惊觉……
这才发现……
原来,我入戏了……
我带着谦和的微笑,冷冷地打量他,他带着银质的项圈,上镶着翠兰的宝石,身着宝蓝色的外套,领口和边襟上滚着挑丝纹绣的叶绿的牙边,一张极像戚夫人的小脸上神色倨傲。
我轻轻地走了过去,他一脸戒备地望着我,将他的小身板隐藏在花丛中更深了。
我顺手从花丛里摘下一朵最娇艳的花,放在了他的面前,作为我送给他的礼物:“如意弟弟?”
他皱眉看了我一眼,“啪”的一声,花被打掉了。
我表情落寞地收回了手,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跑。这时远处的一个宫女朝这边跑来,裙袖被风吹得尤为宽大:“如意殿下,如意殿下……”
我转身,往回走去,大风乍起,吹开了我的袍袖,身后响起了银铃般清脆的声响,是如意脖子上的那把如意琐吧。
藏在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如果真能有繁华落尽的那一天,我必将我的琐套在他的颈项之上。
一个与我争皇位之人,我要让他臣服在我的脚下,哪怕是尸体。
父皇日夜幸于戚夫人宫中,与往日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