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公守在门口,御书房里静静的,瑞兽吐烟,青烟缭绕,米漏嗤嗤作响……
我疲惫地摆摆手,道:“文泰和我不用虚礼,快起来吧。”
文泰却纹丝不动,沉声道:“臣不敢越礼。”
我揉了揉额头见他面上静静无波,眼里却有身东西在跳动,到底是什么,我却说不上来。我放低了声音,温言道:“文泰,你可是怪我?”
他抬首静静地回视我,我抿了唇,深深看他。
我道:“文……爱卿,还是平身吧……”他见我换了称呼,便答了一声:“谢皇上。”便规行矩步地起身了。
我道:“你跪着,我看着心疼。”
我起身在桌上端了一杯沏好的茶,递到他眼前,道:“今天挺热,先喝一口凉茶。”
他迟疑了一下,仍是接了茶,一饮而尽,不像是饮茶,倒像饮那烈酒。
我给自己也到了一杯,旋身往椅子上坐了,道:“文泰也坐罢。”我指了指对面。
文泰嘴角微动,有点自嘲的样子,仍是直挺挺地站在我面前。
我轻轻抿了一口茶,茶的苦涩在我的舌尖蔓延开来。
夏日的阳光是十分骄艳的,直射进来的金辉在木质的案台上划出一条层次分明的线,一边是金灿灿的耀眼的光,一边纯暗的木质的颜色。
如此简单地,光与影,就划过了一条线。
阳光照在文泰的身侧,打出他刚毅的轮廓,我不止一次地远看过,赞叹过,欣赏过,那样的刚烈的味道,我向来是十分喜欢,十分迷恋的。可现在却有一种错觉,想要他再柔和一点,退让一点,好将他镶嵌进我的怀抱。
文泰没有说话,我看着文泰的面容。他的表情,倒是比我刚接触他时丰富了许多,也直接了许多。他涩然地,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我微微一怔忡,这一次,我何尝不是再次在我们之间种下了心结。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若是我不当皇上,我们就永无天日……现在我已为位至九五,你……”
文泰并没有回应我的话,半晌,他却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成全。”
我叹了口气,道:“说罢。”
他道:“臣听说苏都统本领西北军,为国保家守边疆之地,如今他身带疾病,皇上召他回来养伤,可是不再启用了?”
我点点头。
文泰道:“臣请西北军都统之职。”
我皱了眉,“文泰……你这是跟朕要官做呢。”
文泰惨然一笑:“文泰十四奉效先皇,先皇一手栽培,直至今日之势,方可顶天立地为男儿,可惜史家笔法犀利,文泰从此便是有二心,事二主,忘恩负义,助弟弑兄的贼人了,死了也只能上奸佞传,如此,向皇上讨个职位,皇上也不给么?”
“放肆!”我怒道。
文泰刷的一声跪在我的面前,我心乱如麻,站起来在书房来回踱步。
“皇兄为刺客所弑的事情,是全天下都知道的,朕一定会彻查到底,真要让天下看到朕的孝悌忠义,这个,文统领倒是不必替朕担心了。”
我看着跪在我脚边的文泰,心下隐痛,我于他,正厝火积薪,奈何。
我续道:“如今天下方定,百姓求安,蛮族蠢蠢欲动,朕执政尚浅,一无子嗣,二无建树,三无信臣。文泰,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一走,对的起我皇兄,却可对的起天下?”
文泰果然神色微动,
我轻叹了口气,走到文泰身边,“刚才朕是气急了,文爱卿还是请起吧。”我双手想将他扶起,他却纹丝不动,
我罢手,缓缓道:“朕即位,一不熟政务,二不知百官,却是真真正正想做个为民为国的皇帝,朕身边没什么人,难道文泰不愿助朕一臂之力么?朕若是明君,你又哪里会是奸佞?书言,君明而臣直,上昏而下佞,丹凤而朝阳,沆瀣而一气;可若是朕无人相辅为佐,走错一步,当了昏君,你才真是要进奸佞传了。”
文泰这才抬眼看我,眼神有些茫然……十四年前,五王爷生生闯进了他的生活,改变了他命运的轨迹;如今,我又在他的人生上划了重重一笔。
我笑笑,温言道:“文泰快起吧,你不仅仅是朕的文泰,更是朕的文爱卿,也是撑起这天下的肱骨重臣。等这边安定下来了,文泰无论去哪里,朕都不拦你,朕送你去一展你的宏图大志。”
文泰闻言抬眼看我,我坚定地看他。
只要把他留下来,日子长了,什么都有可能不是?我自不是那种蹈常习故,寻人旧辙之人。我等得起,也磨得住。
变故横生
在太后的辅佐下,我的即位和刚即位时政权的过渡与交接都十分平稳。我很公平地宠幸每一位进宫的秀女。我说的公平,是说通过她们的家族,她们应得的宠幸。八个月的时间里,我已经封了一位淑妃,一位贤妃,六位贵人,十三位常在。
淑妃是老臣周太尉的女儿,贤妃是吴丞相的千金。她们两个不仅家事很好,而且在同进的一批中算是温婉舒雅的,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比犀利女人好,她们的美都不是很艳丽,而是很温和的那一种。
其实千百年来,后宫伫立不倒,确是我权力的一大隐患,只是我目前无能为力。
男妃那边的宫殿,我自然登基后没怎么去过,唯一的一次就是苏起进宫的时候,我过去问了他的起居饮食还有用药,便离开了。
太后似乎特别不愿意我再和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好在我自登基以后,行为“检点”,颇为“自律”,太后还拉着我的手嘉奖了一番,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