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如今如此隐忍的表情,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宁愿他拿起匕首刺向我,如果他那般行事,我或者杀了他,或者活捉他。若是活捉他,我甚至愿意空出整天整天的时间上他,在他耳边低喃有关我的话语,这样,他就能永远臣服于我了,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心里只有我一个……
我凝视着他如今冷冽素然的美貌,不禁想,怎样……怎样才能让他真正地跪在我的脚下呢。
我总觉得他淡淡地,深深地看我,眼眸中的幽深渊远,就像站在远处的观察者。
明明我是皇上……我却要猜他的心思,暗暗瞧他的脸色……
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从没有正正当当地赢过他,那次偷袭……我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原本以为他死了……死人是不可能赢过活人的……
可他却没有死……老天没有让我一击而成,反而让他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静静地看着他,笑了:“其实朕也不要你马上就给个答复,这南巡的几日,起之倒是可以好好思量。”
他沉吟了一下:“若是起之不愿呢?”
我笑道:“起之,朕还给了你几日考量呢,你也不要把话给朕堵死了。南巡,还有这许多天呢。”
他还要开口,我轻轻按上他的唇,做一个嘘声的手势:“起之,今天朕……让你累到了,朕听你嗓子都暗哑,今日你也别费神跟朕分辨什么,到时候再说罢……今天先睡了罢。”
说罢,我伸手将他揽过来,从背后圈住他。
“睡吧,你也累着了,朕就抱着你睡。啊。”我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我仍是不敢正面抱着他睡觉,我的手从后面伸出去,将他紧紧扎紧了,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苏起却缓缓地开口:“蕲州……钱谷多如牛毛,人情茫如风影,过客积如蚊虫,官长尊如阉老,皇上为何不办?”
原来,还是那件事。我笑了,一只手暧昧地在他身上游走,却并不真的做什么:“起之……真是爱国爱民……叫朕怎么不动情?皇后之议,朕还望起之……早应了。”
苏起却仍是道:“还望皇上解惑。”
解惑么,是不服气吧。倒是不知他若真认得我是一个昏君,会不会将他连侍寝都没逼出来的底牌亮出来把我端了,扶植新帝。
不过么,原来我是个王爷还算了,如今,我已位至九五,要是连这都防不了,容不下,我就不配做这个位置。
王朝的兴替,重在盛天下之大,而不再于防那几个人。
武曌能用上官婉,还敢在上朝的时候,在大臣们面前,念骆宾王讨伐她的檄文,这都是王者的气度。
身下的人并没有大的动静,我也没停了手。他既然豁出了身子给我,我不要,岂不浪费韶光,辜负春意。于是我轻轻叹口气,在他耳边道:“起之……你要朕拿你怎么办……你一直也算身居高位,为皇兄和朕所器重,可是这官场上的事情,却不是圣贤之书中能讲的通的。”
“……”
“当官的,要的是一副贱皮骨。就好比知县知府这般角色,对他们这般人个人品格的要求,便是奴才般的贱皮骨,妓女般的笑嘴脸,搜刮百姓的狠心肠,媒婆般的巧言语,处理文牍的好耐性,总之么……在起之眼中,那便是一副丑态。在这些‘丑态’里,搜刮百姓的狠心肠与陈奉之流的作为是近似的,这里不再多说。至于伺候上官及讨好过客,这些都是官场必需的应酬,其实质是搜刮百姓之后的利益再分配,是民脂民膏的分肥。官场宦游,谁知道明天谁富谁贵?培植关系本来就是正常的投资,不得罪人更是必要的保险。陪着转转,一起吃两顿,送点土特产,照顾点路费,起之你太过刚直,怎么就把人家说成吸血的蚊虫?再说,蕲州知府刮来了民脂民膏别人沾点光,别人刮来了他蕲州知府也可以去沾光。这是一张人人都要承担责任和义务的官场关系网。而这张网,跟朕紧紧地联系在一处。只有他们捞得到油水,他们的地位才尊崇,他们的地位尊崇稀缺,朕手上这把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刀子,对官员晋升贬黜的能力,才显得犹为珍贵。他们才会跟朕抱成一团。至于其他,便是一个‘度’字。若是放任了他们,他们将民本吃光了,朕还有子子孙孙,吃什么?若是太过约束他们,朕就得将所有的权力全部捏在手上,否则治不了本。可若朕将所有权力捏在手上,朕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再者,朕的儿孙也未必能如朕一般能御下,若是能力稍有逊色,便是亡国之灾。”
我微微顿了一下:“而蕲州知府,并不过分。他拿的肥水分量也属正常范围之中,朕没必要动他。朕要动的人,便是那般太猖狂的,坐着县令,拿的却是知府的肥水的一帮人……”那就是不遵守潜规则了。
“这些……就像蕲州知府犯的这般小错处,若是在朕要敲打谁时,便可捻出来说一说,作作文章,其余不必。更何况,蕲州,并无民愤。”
若是政治斗争用得着,的确可以将蕲州知府这种官场中人人都知道的俸禄外的收入上纲上线。换言之,查处一个官员,除非他大额度的违反潜规则,或者各派系政治斗争,或者官员在当地名声太差,我才会动手。
大额度的违反潜规则便是做虐杀‘羊群’,妨碍其繁殖了。这是破坏‘民本’,要不得的。
至于政治斗争,那便是没有错也要挑错,暂且不谈。
若是官员在当地名声太差,当将民众逼到民不聊生,下不见黄土,上不见青天时,则容易引起民变或者暴动。这无论对于我这个站在顶端的寄生虫或者是整个吸血的官僚集团来说,都是一件要付出成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