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苏起陪我……
看江山万里,
烟波浩渺,
朦朦胧胧
——遮蔽圣聪。
那个时候……确确是发生许多事。
遮蔽圣聪,用前世的话,便是……因老百姓和皇帝之间隔着七道信息关卡,皇帝……其实也是冤大头。
南巡的时候,才慢慢理清楚。那时苏起陪着我,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知道直接接触老百姓的是衙役,是第一关。还知道衙役要向书吏汇报,是第二关……书吏再向州县官员汇报,是第三关。州县官员向府一级的官员汇报,是第四关。府级向省级官员汇报,是第五关。各省向中央各部汇报,是第六关。中央各部向内阁(皇上的秘书班子)汇报,是第七关。
当信息到达终站,皇帝面前的时候,已经是第八站。还没有算府、省、中央各部的科、处、局和秘书们。即使在最理想的状态下,也不能指望信息经过许多层的传递仍不失真。信息在经过各道关卡的时候,必定要经过加工。在无数信息之中,注意什么,没注意什么,选择什么,忽略什么,多少,真假,强调哪些方面,隐瞒哪些方面,什么是主流,什么是支流,得清楚,不清楚,都是各级官吏每面对的选择。
而皇帝,在他们的种选择下生活,在他们提供的信息中决策。
南巡过处,处处盛世太平中,沆瀣横流。
那时从神色中便可以看得出来,苏起……大为震动。
也许,那是些年见到的,苏起最真实的次感情流露。
世道的确如此。也是我最忧心的地方。在权力大小方面,皇上处于优势,官僚集团处于劣势。但是在信息方面,官吏集团却处于绝对优势。封锁和扭曲信息是他们在官场谋生的战略武器。
我还记得,当时和苏起抽个空子,去登一次川岳名山。
那次,绝顶上,烟雾撩人,不可下见……
苏起怔怔地看着山下九曲横流就么隐没在高峰的雾气中,他站在悬崖边,很近。就么往下看。
我那时尚且笑道:果然是无限风光在险峰。
苏起却回首,面上有些惨然,他勾唇:“为皇圣明,执法如山。可看不清雾气中几许。下面的奴才汇报,里切正常,甚至形势大好。可笑……为皇……就算权力大又能如何……”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怔在那里。
那是悲伤的神色,从未见过的,苏起……不……是的皇兄……脸上的悲怆自嘲的神色。
那是步步紧逼,折辱下,都不曾见到的神色。
我还记得,险峰上,日光劈开些许,投射下段段的光阴,如光柱般直接际。
我还记得,让光洒在他的脸上,却荡不开厚重的雾气。
我还记得,夺步上前,将他从悬崖边拉进怀里,贴着他的耳畔道:“不是的错,也不是的错。王道如此,道使然,人道亦然,奈何。”
我还记得,他静静地扣在的肩上,半晌,才推开道:“臣……失礼……”
我还记得,将唇附上他的额,抱着他,站良久。
那时,拥着他,缓缓地开口,“起之……你想……各地官员为自己捞好处的收益很高,隐瞒自己的行为又很容易;可是做好事为国为民代价很高,可是编条好消息却容易……些年,他们也算在先皇治下,可……并不是先皇……皇帝没有当好,才成般局面,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