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画少年漫或者少女漫?”我提出了突兀的话题。
林森惊讶地瞪著我。
我知道我逾越了,但我不能眼看他这样独自沈沦下去。我闭上眼睛,不想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你究竟在固执什麽呢?那是不现实的。”我又胡言乱语了。
空气在沈默中几乎凝固起来。
“滚。”最後他说。
毫无疑问,那天以後我和林森的关系陷入了僵局。并不是怄气冷战什麽的,我知道自己说了逾越的话,林森有理由生我的气。无奈的是我暂时不知道如何挽回。
好在接下来工作很忙,连元旦都是在编辑部加班度过,我便没有那麽多心思去想这些问题。新年特辑结束以後还有春节企划,第一季度的《ganyde》也要开始筹备。我想或许到时候可以将筹备《ganyde》作为理由,再次接近林森,向他道歉。
我真是个糟糕又怯场的朋友。
虽然认真考虑过再见面要说些什麽,但是我没想过机会来得这样快。
今年春节是二月中旬,一月初我们就定好了春节企划。无外乎一些作者的节日相谈与新年畅想,封面也加入生肖元素。至於去年盘点什麽的,在元旦特辑的时候就做过了,春节企划反而成了生肖卖萌的轻松企划了。
那天是周五的晚上,终於差不多完成年关工作的我迎来了近一个多月来最完满的周末,却在睡下不久後被一个锲而不舍的电话吵醒。
“请问是凌先生吗?”那边背景声音嘈杂,模糊听到一个陌生年轻人的声音。
我应了一声,又看看来电显示,这应该是林森的手机号码。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是这样,这边有位喝醉的先生,他说您是他唯一的朋友……”那个年轻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扶额,大概能明白状况了:“你们地址是哪?我去接他。”
电话那头显然松了口气:“我们的地址是xxxx,真是太感谢您了,现在已经要开始清场了。”
再次见到林森,他歪歪斜斜地趴在吧台上,大衣胡乱披放在腿上。旁边的酒保和我确认了一下身份,就让我把他带走。我不喜欢应付醉鬼,但喝醉的林森只是个反应迟钝的家夥,所以我勉为其难照顾他一下好了。而且,据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x市是一座几乎不下雪的南方城市,但入夜时刚下过一场雨。晚风携著潮潮的寒气,仿佛能透过衣物慢慢侵浸到身体。
已经临近午夜了,冬夜的路上冷清得看不到行人。我们出来时,原本聚在酒吧门口拉客的计程车都走了,等了半天也没有再拦到一辆。
“我们走一段路看能不能拦到车吧,站在这里干等实在是太冷了。”我对林森说。
他呆了半天才点点头,一副认真思考过的样子。
我有点想笑,扶著他慢慢走:“一会儿送你回去,还是跟著我回我那儿?”其实我有点不太放心他独自回家,因为他还有一冰箱啤酒。
“都行。”林森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天空。
城市的霓虹在潮湿空气的反射下,将夜空映出一半彤彤的红光。而另一半,散去的云幕後还能看到几颗星点。“猎户座!”他突然指著天空说。
冬夜著名的猎户星座,我也认得。但是此刻我顾不上抬头,努力扶好醉鬼:“小心脚下路滑。”
又默默走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路过的计程车。
醉鬼突然很自豪地说:“猎户座是我哥教我认的!”
“嗯。”
他兴奋地说:“我教你认好不好?”
“好好走路。”
“猎户座最能明显看到的是四颗星,它们组成一个四边形。四边形中间还有三颗星连成直线,那是猎户的腰带。”林森像个开心的孩子,胡乱指著天空。
“嗯。”
“记住了麽?”
我忍无可忍:“林森。”
“干嘛?”
“别喜欢他了,行麽?”
林森停下了脚步。我回头看他,但他的表情隐匿在路边树影里。
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我真的把自己当做他的朋友,所以这样的话我又忍不住说了。我擅自从一个外人的角度劝他,我自私地觉得这是对他好。
“哈,什麽喜欢。”很久,他才干巴巴地说。
“这并没有什麽,我也是同性恋,这并没有什麽,”我看到他攥紧的手心,努力安抚道,“但不要沈沦於无望的感情。”
“住口!你胡说!”林森几乎颤抖起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生气,”我笨拙地解释,“我是真的希望你好。”
林森抬头看著我,他的眼睛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但当时的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我不喜欢男人。”他一字一句地说。
这简直可笑极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错,他这拙劣无谓的抵抗让我有些生气:“别说这样的傻话好麽?你何必骗我……”
我的话还没说完,林森的拳头就砸到了我的脸上。其实那一瞬间,在冷风中被冻得麻木的脸几乎没有感受到疼痛,我只觉得他居然连拳头都是冰凉的。
我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著他。
林森低下头,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不喜欢男人。”还带著颤抖的鼻音。
骗子。
我觉得愤怒与伤心,因为那时的我完全不懂他的颤抖与挣扎是为什麽。後来我常想,强迫自己说谎的人,得到的是双倍痛苦吧。
总之,在那个冬夜的猎户星座下,我和林森第一次彻底决裂了。因为我是个糟糕的朋友,他是一个拙劣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