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梅说的难听但现实,时向阳的病就像个无底洞,人无非要一直依靠治疗和药物支撑,无论哪笔钱都不是小数目,最心疼的还是人,无休止的治疗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折磨,又如何会一切都好。
进去病房的时侯,一眼看到时向阳带着顶灰色针织帽正躺在床上举着本杂志,因为贫血比较严重,面部在光下呈现出病态的白色,整个人显得清瞿单薄。
和走前相比,人又瘦了一圈。
时瑜心底隐隐升起了愧疚,决心不会再提想要出去之类的字眼,如果时向阳听见一定又会像上次那样坚持,说不去反而还使小性子不吃药。
虽然就小了自己两三岁,但任性起来还真拿她没办法。
隔壁床陪同家属听闻人声,抬头对着时瑜微笑点头招呼,时向阳这才从杂志中惊觉抬头,也不顾正在输血,掀开被子就要往下跳。
“哥!”
时瑜上前按住激动的妹妹,对她做了个噤声手势,示意隔壁床病人正在休息,又对守床大人抱歉一笑。
“我差点没认出来你,哥你这身就好像换了个风格,特别酷!”时向阳放轻声音也止不住话匣,盯住时瑜弯眼一笑,“你穿什么都有范。”
“哥知道了,你别乱动。”时瑜按住她人,抬手将晃动的血袋扶稳,才腾出一只手抚上时向阳脑袋,“红心柚子,要不要现在吃一个?”
“嗯嗯嗯。”时向阳点头如捣蒜,回到床上躺下,拍拍身侧空位示意时瑜坐过。
放下手中购物袋,时瑜弯身去寻垃圾桶,时向阳视线随他一举一动,很快注意到鸭舌帽边缘修理碎发的痕迹。
“哥,你又剪头发啦?”
“嗯,头发太长了。”时瑜端着垃圾桶坐到床边,将鸭舌帽缓缓摘下,露出早晨经过理发店时顺便推的寸头。
时向阳上次化疗之前把留了七八年的头发直接剃了精光,虽然后来她笑着说没事,时瑜知道她一定不舍得,索性也定期去把头发剪短。
“我想摸摸。”时向阳微微起身,头倚靠在床头墙板上,两只眼睛忽闪,池水似的清澈,却又因为生病少了些许精气神,略显黯淡。
时瑜探出身子把头朝她贴近,感受时向阳微凉的手指拂过自己发丝,像摸小动物一般小心翼翼。
“跟只小刺猬似的软。”
“刺猬还能是软的?”时瑜听她话忍不住一笑,面上神情些许松动,并未注意到自己从进来以后一直都是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时向阳都看在眼里。
“刚出声不久的刺猬啊,粉嘟嘟的颜色,刺也是软的。”时向阳抽出刚刚看的那本杂志,封面上写着“englishweekly”英文周刊,举起来翻到书签位置指着念给时瑜听,“刚出生的刺猬皮肤柔软,两周才会睁开眼睛,三至四周才会abctation……应该是脱离母乳,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最后身上的刺会变成褐色……”
时瑜听她读的断断续续,搭眼一瞧发现是本纯英文杂志,倒是自己多年没学,用进废退,几乎不认得多少。
“怎么突然对英语感兴趣了?”时瑜扒开柚子皮,霎时一阵果香味直扑面而来。
时向阳停下划动的指间,轻轻蜷起,突然间就没了声音,时瑜以为她没听到,正要抬起头看人,时向阳却忽然贴近,伸手掰下一瓣柚子就往嘴里塞。
“大学必修课里学这个。”嚼了几口咽下,时向阳将书抱在怀里,“在这一天天闲着数点滴,还不如居安思危,省得回学校挂科,多给老时家丢人啊。”
“说的也是。”时瑜低下头继续剥柚子皮,将一块汁液饱满鲜红诱人的果肉递去时向阳面前,“想看什么书,哥可以帮你去买。”
一来一回的交谈看似跟平常没什么两样,时瑜心里却是被某种沉甸压得下坠。
刚被确诊那会,时瑜担心她会奔溃会接受不了,却没想到时向阳的乐观开朗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不仅积极配合治疗还积极结识病友,整一个住院区活宝。
和平时的她一样,再大的事都好似不挂在心上,天生就好像没有什么坏情绪。
来前,主治医生说,目前药物治疗效果似乎并不太乐观,考虑更换药物和化疗方案。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针对病情变化情况施以不同治疗办法。
不乐观,但也不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打算。
和医生的谈话里向来只有怎么治和情况如何,时瑜始终没开口问过其他。
承认是不敢,是害怕,更怕自己这跟紧绷的弦突然绷断。
至少现在“一切安好”。
“你这手串挺漂亮,在那里买的吗?”时向阳恨不得整个人都坐起身,都让时瑜按了回去,两只眼睛滴溜打转,最后落在时瑜腕处那串黑红珠子上。
下意识想起一个人,时瑜心虚伸手触了下脖子,刚想说是别人送的,又怕时向阳刨根问底自己应不上来,索性点头“嗯”了声,“你要戴吗?”
时向阳瞥向一眼挂在床头的血袋,连连摇头,“不要,先不说治疗时不方便,你这明显是男款啊。”
不知这丫头是真会区分款式还是在胡诌八道,但她说不要的东西真就一点不会要。
“堂叔说帮你找了个在本地的工作,你去看了吗?”时向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还不忘操心其他。
回忆起早晨程万山夫妇的争吵,时瑜剥柚子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显露情绪,只说,“还没呢,等堂叔忙完估计就会带我去。”
“哥。”
“嗯?”
“这几天我能不能出院?”话锋一转,时向阳又谈到出院这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