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等了,上车吧。」
……
路很颠簸,周荣的车子开得很慢,十几分钟才艰难地开出暧昧不清的小巷,
赵小柔长舒一口气。
「你很怕我?」
周荣目视前方,星星点点的灯光汇聚在他眼眸,似乎比刚才温柔一些。
赵小柔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应该没有吧,毕竟十二年过去了,她的变化实在太大。
十二年前的赵小柔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可那时的她却和美好不沾边:青春痘,胖胖的身材,还架着酒瓶底眼镜。
她和周荣相遇在一趟开往魔都的火车上,当然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叫周荣,
她只知道这个干净得像月亮一样的男孩是学医的,比她大一岁,刚上大二。
二十三小时的车程,赵小柔就像土拨鼠一样,要么在上铺捂着脸睡觉,要么就低头玩手机,任凭旁人怎么cue都摆着一张死人脸,不说也不笑。
没人知道这是处女座坠入爱河的表现,赵小柔她妈也不知道,
「你是去上大学!又不是去上坟!垮着脸给谁看呢?」
赵小柔她妈一辈子就图个体面,可惜天不遂人愿,老公赌博欠债臭名远扬,女儿沉闷木讷学习差,
心气儿高的女人最抵不过经年累月的失望,她不可避免地成为一个暴躁易怒且尖酸刻薄的中年妇女,数落起老公女儿从不分场合,
就比如现在吧,整节车厢的气氛都尴尬得让人脚趾抠地,大家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除了周荣,
「阿姨你别说妹妹,妹妹多好啊,乖巧文静。」
赵小柔很清楚这只是周荣出于善意的举动,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带温柔强大的磁场,不动声色地维护他人脆弱的尊严。
「唉……什么文静乖巧,就是块木头!」
赵小柔的母亲对家人苛刻却对外人宽厚,这男孩年纪不大,但一本正经的样子颇有几分较真的意味,
于是她讪笑着打圆场,转头就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还不解恨,又狠戳一下她的脑门儿。
周荣还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作罢。
赵小柔哭了,她早已习惯母亲对自己的不满,但还没有习惯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
不过她很能忍,忍到火车熄灯了才偷偷跑到吸烟区,对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哭了个酣畅淋漓。
可惜她没痛快多久,哭完一抬眼就看到车窗上倒映着一张人脸,线条干净利落,没有多余表情,长长的眼睛,单眼皮,说不怒自威有些夸张,但她可以肯定,没人敢欺负这种长相的人。
「别哭了,给你吃糖。」
严肃冷清的男孩一笑就像换了个人,温柔里又带着点戏谑,
「谢谢。」
她低头接过他递来的水果糖,缤纷的糖纸还留存着男孩手掌的余温,可她没时间感动,她怨恨自己的丑陋,再温柔的男孩也不会喜欢丑陋的女孩,她和他在火车到站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可谁能想到十二年后平行线会以这种方式相交呢?
老天爷的恶趣味你永远想象不到。
赵小柔看一看周荣的脸,他没变,但也变了,
曾经爱说爱笑的男孩现在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只在有车加塞的时候眉头紧锁着狂按喇叭,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很凶也很冷,好像身边没她这个人。
男人对不喜欢的女人都没好脸色,可以理解,没什么好怕的。
「不怕你,是怕那种地方,还有那种关系。」
赵小柔苦笑,她一直很难表达自己,但彻底的失望和疲惫反倒让她紧绷的弦放松下来。
「怕还约男人?」
周荣侧脸看她一眼,冷冰冰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讥讽戏谑的笑容,
「又当又立」四个字仿佛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
赵小柔别开目光看向窗外,
「嗯,就想体验一下,是不是真的很爽。」
她想起前夫藏在储藏室的iPhone7,
那台老旧卡顿的手机里只有一个APP,几百条视频和上千张照片,
她还想起前夫温驯谦和的外表,超群的学识,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体贴。
他们的婚姻跨过五个年头,当初为了和她在一起,他放弃留在美国高校的机会回到上海……可这一切都不妨碍他在他们的婚床上用「母狗」称呼一个刚成年的小女孩,并记录他们野蛮交媾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