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尘从下修界回来的时候,已至丑时。
他肩膀负伤,上次被萧晗失手刺出的血洞还未痊愈,现下新伤旧伤相叠,伤口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打湿了衣袖,剧烈的疼痛过后,左肩以下都近乎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出行之前,萧玉笙曾极力劝阻,但鬼界作祟,祸乱人世,他不能冷眼旁观。
徒不教,师之过,萧晗所为,暮尘甘愿承担,而与鬼相搏,死伤在所难免。
能活着回来就已经很好了,他无怨。
曾几何时出生入死,暮尘从来形单影只,众人敬畏尊崇,将其奉为九天神明,却不曾在意,他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但没有人敢站在暮尘身旁,顶多中规中矩地唤一声“玉清仙尊”,随即退至他身后,待剑光一闪,万鬼湮灭。
包括萧玉笙。
他有子女,有牵挂,他是三清湾的掌门,手握上修界的半壁江山,他不可能陪暮尘孤注一掷,以神消灵灭去换凡间太平。
“师尊,不值得。”
自从弱冠出师,这是萧玉笙第一次,喊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生死有命,造化在天,师尊,救不完的。”
暮尘不置可否地沉默良久,他转身离开,临走前亦不曾回首,只是淡然应道:“但求无愧于心。”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不染纤尘,空中孤月轮。
忽逢天降细雨,远处传来一声“二郎”,暮尘耳力极好,他驻足遥望,隐约看见有两个人影走来。
谁?
“这结界真漂亮,还有花瓣呢。”
萧晗拢起沈谪仙肩头的碎发,露出白皙修长的侧颈,勾勒出清晰俊朗的下颚线,当真跟他的名字如出一辙,仿若出尘谪仙,羽化而飞升。
萧晗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些心猿意马都甩出去,害怕冒然唐突佳人,“那是紫荆花,你若喜欢,我明日便去摘一束回来。”
“算了吧,你腿伤未愈之前,先别乱跑。”
暮尘伤口作痛,失血过多令他眼前的景象不甚分明,但他依稀听见,萧晗似乎笑了。
那张潇洒无邪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暮尘不愿自讨没趣,扰了这难得的静谧。
他侧身躲在一棵榕树后面,稍施法术,一面金色的屏障拔地而起,目送二人经过此处。
萧晗突然眸色一凛,“半仙,快走两步行吗?”
沈谪仙轻揽萧晗的手僵了两分,“怎么了?”
“有股血腥味儿,好浓,谁受伤了……”
沈谪仙轻拍了两下萧晗的小腿,乐道:“二郎疼糊涂了,你的膝盖还在流血呢。”
“不是我的血。”
萧晗有个本事,他对血的味道十分敏感,但却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血气,无论受多重的伤,即使上辈子征战打得体无完肤,他也能立刻分辨旁边有没有人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