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腔子里的热血都浇凉了。
萧氏反贼?
萧玉笙,你竟如此恨我吗?你也想让我死吗?
萧晗垂首跪地,仰天长啸。
他错了,从那年亡人谷的惊鸿一瞥,直到今日的离经叛道,他自始至终,都错了。
洛寒说得对,命该如此,就要认,天命不可违。
“疼……好疼……”
萧晗开始梦呓,是转醒的征兆,暮尘松了口气,不管梦到什么,即便是邪念太深,有所执、有所求,也比直接死在梦里强。
夜深人静,暮尘不愿麻烦他人,隧亲自接了盆热水,将帕子打湿,替萧晗处理膝盖。
之前下手过重,到底是动了恻隐之心。
皮肉渐合,多半是寒泉的功劳,暮尘不擅疗伤愈法,只得帮他脱了亵衣,沿着血口慢慢地擦拭。
萧晗偶尔闷哼,如小狗一般低声呜咽,暮尘难免心惊,怕弄疼他,忙停了动作,待他再次安睡,才敢接着敷药。
等一切尘埃落定,不知东方之既白。
暮尘肩膀处的衣料有些泛红,但他正困得迷糊,不想去管开裂的伤口,只是一下下地轻拍萧晗的后背,昏昏欲睡。
“疼……”
萧晗睡不踏实,他兀自呢喃,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暮尘半梦半醒,分不清今夕何夕,他下意识地搂过萧晗,捂上后者冰凉的手,萧晗的手很凉,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但他想给予这个徒弟慰藉,就像当初在亡人谷,萧晗也是这样暖了自己那样。
“不疼了,叶舟,醒了就不疼了……”
血的腥甜和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在一起,如梦似幻,迷离而熟悉的味道让萧晗恍然,却莫名感到心安。
如同上一世的无数个不眠夜,他受了伤,就半躺在暮尘怀里,那是二十八岁的萧叶舟,再也不敢奢求的温暖。
萧晗疲惫地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不清晰,他正欲起身,却猛然发觉有个人在自己床上和衣而眠。
……暮尘?!
这一吓非同小可,萧晗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现在更是白得雪上加霜,可偏生他还记不起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想以头抢地,稍一动弹,把暮尘给弄醒了。
“暮……”梦里的景象过于真切,先前大逆不道总爱直呼其名,结果眼下差点秃噜嘴,幸亏萧晗机灵,“暮师尊!”
听着别扭就别扭吧,至少比“暮尘师尊”强点儿有限。
暮尘没有计较,伸手探了一下萧晗的前额,“感觉怎么样?”
“嗐,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萧晗怕他看出端倪,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些许。
珠帘微摇,日光斜照,萧晗注意到了暮尘的肩膀,“师尊,你……流血了?”
暮尘掀开被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萧晗,“无妨,既然醒了,梳洗片刻,一会儿去听学吧。”
“师尊,我给你处理一下吧,都渗血了。”
“不必……”
暮尘将杯子放回桌上,话音未落,只听萧晗怒道:“不必什么不必,坐下!”
完了,原形毕露了。
萧晗一度认为暮尘冥顽不灵,他待徒弟尽责,却也严苛,红脸白脸全让他一人唱了,本该是德高望重的仙尊,但自理能力极差,不仅对自己的伤势不上心,生了病还得过且过,要不是萧晗威逼利诱地劝他喝药,估计都熬不过那段囚禁,早客死他乡了。
“那什么,师尊,你等我一会儿,徒儿马上回来。”
萧晗翻遍了寝殿,奈何没找到可以用的利器,他愁得原地打转,最终妥协地从书柜上挑了一册不起眼的卷轴,图穷匕见,“师尊,忍一忍。”
“干什么?”
萧晗不答,干脆上手去扒暮尘的衣服,后者恼羞成怒,“何絮!”
“听话,把衣服脱了,让我看一眼。”
这套话前世说习惯了,导致萧晗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在亡人谷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暮尘时常旧伤复发,低烧不退,萧晗叫医馆换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就是不见好,后来他才明白,原来暮尘是在跟他对峙,以命相搏,至死方休。
那阵子,萧晗每日都去喂暮尘喝药,但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哄两次不听话,干脆直接动粗,暮尘要敢不张嘴,萧晗就扳过他的下巴往里灌,久而久之,地牢里总弥漫着一股汤药的味道。
萧晗厌恶混了血腥的苦味儿,后来,他就很少再去地牢了。
不敢深想,萧晗熄了烛火,拉上床幔,好言相劝:“师尊,那些鬼的爪子和兵刃都不干净,上面有瘴气,保不齐还喂过毒,伤口必须处理。”
斥责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主要暮尘实在不知道该骂他什么。
“你要害羞,我马上出去,脱好了叫我。”
嘶……怎么跟逛窑子似的?
萧晗自知言错,他当鬼王的时候没少去花楼,每次都点花魁和几个清倌,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他嫌脏,什么也不想干,单纯让她们陪酒奏乐,谁要能把他灌醉,厚赏金珠百颗。闹得老鸨背地里没少遗憾:“这位爷有钱是真有钱,可惜这么年轻就不行了。”
萧晗感识敏锐,他听见后也不解释,自顾自地将酒一饮而尽,旋即发现楼下有个男子,面容仪表堂堂,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却不想他十分猥琐地对屋里小声说:“妞儿~慢慢脱,不着急,我现在就出去,脱好了你叫我。”
萧晗心虚,同手同脚地走出去,像老化的机甲人关上了殿门。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时不时的就想起从前来了。还是叫花子活得自在,每天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都不用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