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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第1页)

最开始,他看见的,也是一双玲珑足,耳边好像还有大风掠雪的呼啸声。

那日的天很暗,眼前灰蒙蒙的一片,锦鞋上的碧色流苏格外夺目。

也可能是暮尘昏了头,寒冬腊月的,嫌枭鸣殿冷清,非要出来走走。

“大胆!见了娘娘竟不行跪拜之礼!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放肆?!”

说话的是一个小丫头,她声音脆生生的,但在雪落无声中,却感觉十分突兀。

暮尘不予理会,兀自踱步往枭鸣殿走,只听身后又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这次倒比方才庄重了不少:“公子请留步,那枭鸣殿乃鬼王赏赐,特许其妾室所居。如果冒然打扰,妾身担心公子会引火烧身。”

暮尘循声转过身,一张妩媚而惊艳的脸庞映入眼帘,温兰茵正微低着头,仿佛羞怯,她故意松了发髻,几缕青丝随风扫过肩上的赤黄狐裘,愈发显得楚楚动人,天见犹怜。

“适才小婢无状,让公子见笑了。”温兰茵欲瞧不瞧地偶尔抬眸,从不正视暮尘的眼睛,反而盯着他的下颔,点到即止。“公子若是与鬼王有要事相商,妾身愿尽绵薄之力,为公子通禀,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莫与珠儿计较才好。”

言罢,她朝身旁使了个眼色,那被唤作“珠儿”的婢女惶恐地看向暮尘,但刚对视一眼便瘫在了地上,“大人、大人!婢子……婢子失言,请大人恕罪……”

温兰茵说得不错,这婢女狗仗人势,的确无状。但打狗看主人,她的主子温兰茵乃亡人谷之后,且眼下荣宠正盛,而暮尘身为阶下囚——萧晗年初纳的新妾,委实卑卑不足道。

除了心间钝痛,暮尘没有任何反应,也幸好,这种疼伴随了经年之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暮尘依旧风轻云淡道:“无妨。”

如此彬彬有礼的一位女子,暮尘与温兰茵初遇时,印象原是尚佳的,她谨小慎微,管不好奴仆,又因着清倌出身,被人从新婚之夜诟病至今。

是个可怜的女子,即使贵为皇后,也难逃众口铄金。

温兰茵从头到脚无一不透着勾栏风尘,但她的言语却很温和,并没有仗着受宠而娇纵跋扈,“那妾身便代珠儿谢过公子。”

暮尘虽不怜惜,却也敬她:“夫人有礼了。”

“怎么了仙尊,是提到了您的伤心事吗?”女鬼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棵枯树上,她笑得俏皮,见暮尘失神更是冷嘲热讽,“据妾身所知,拶刑过后,鬼王并没有叱责温氏,反而把枭鸣殿布满结界,让您禁足思过,对吗仙尊?”

她的明知故问令暮尘如鲠在喉,疼痛比指骨断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霎时击溃了这么多年冰冷的伪装,他不觉红了眼尾,心如刀绞。

自弱冠便声名远扬的玉清仙尊,本应驰骋疆场,守三界太平,谁知却教徒不严,不仅放任徒弟成了世间至尊,自己还沦为了他的妃嫔。

温兰茵乃萧晗的发妻,而他竟连一个清倌都不如,仅仅是一介卑贱下作的妾室。

思及此,暮尘忽觉极为无趣,他是玉清仙尊,若因为三言两语便深陷酸楚无法自拔,那与深宅大院里那些争风吃醋的小女人又有何异?

至于心口疼不疼,早就不重要了,他有徒弟要护,有黎民要救,世人敬他畏他,高山仰止,他便要对得起这份高山仰止。

女鬼揭开了血淋淋的伤疤,暮尘除了面对早已黔驴技穷。若低头,他愧对三个徒弟,亦愧对苍生天下,所以他只能重新戴好冷冰冰的面具,然后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静待下一次的麻木。

其实玉清仙尊,从来都没的选择,包括这个封号,也是萧峰初建门派之时,强加给他的。

萧峰彼时说暮尘面冷,看着就有威严,待以后人心渐稳,再放他去过逍遥日子。

而这“玉清仙尊”一当,便是数十年。

暮尘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似是对女鬼的刻意挖苦不屑一顾,他道:“对又如何,你不过是借生前怨念苟延残喘的残魂,温氏将记忆给你,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女鬼俨然不接受这个说辞,她怒道:“我看你是疯了!死人活人竟分不清楚,胡诌八扯什么?我确实和温氏做了笔交易,但这与你何干?!”

“你忘了吗?”暮尘的声音很轻,几乎消散在了风里,但女鬼听见了,她听见面前的这位高冠玉带的仙尊说:“白柳竹,你已经死了。”

“胡说八道!我……”白柳竹低下头,青葱一样的小手交叠在胸口,没有任何起伏的跳动,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暮尘见机飞身而起,在白柳竹的惊叫声中,将一道咒法封于她的前额,盖头立时成了碎片。

嘶嚎惨绝人寰!

“我何罪之有?!他负了我!他负了我——!”

兵贵神速,暮尘身手凌厉,只在须臾之间,南风便化为一丈金光熠熠的锁链,将白柳竹捆缚。

南风越发收紧,原先挂在她身上的镣铐立刻灰飞烟灭,暮尘跃近,纤长的指尖点上白柳竹的眉心,他眼中精光一闪,犹如炽电,薄唇轻启,法咒默念:“轮回归一,大道天成,散!”

白柳竹两目暴突,口角流涎,一张秀美的脸在诵念中变得狰狞扭曲:“住口!放开我!我血债血偿,何罪之有?!”

暮尘面不改色,敛了适才所有展露在外的脆弱,他重新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面具,清冷无惧,南风随之光芒愈甚。

“啊——!”白柳竹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放开我……我的头好疼!好疼啊——我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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