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明桥见他回来也不要人跟着,就直朝着书房那里去,心里就犯了嘀咕,可一来也真是折腾得又累又倦了,二来则是怕他责罚,一早也不敢过来,怕撞在他气头上。如今用了些饭,又在外面和人说了半日的闲话,歇了歇,估摸着主子有气也该撒得差不多了,这才敢过来伺候。哪里想到冯琦站在外面,正摇着扇子,望着他哩。
这冯琦一瞧见明桥,就先把脸板了起来,说:“这园子到底是怎么弄的?里里外外贴的都是些符纸,那东西贴着好看么?”
明桥就知道这主子是借机发作了,心里暗暗叫苦,想着刚收了没两天心,怎么今儿个就又翻了脸?便绞尽了脑汁,想着要怎么说才好。冯琦“哗”的一下把扇子合了起来,敲在掌心里,“哼”了一声,摆明了是非要把话问出来不可。
明桥看得愁眉苦脸,心想,这不就是要怪我自作主张,不听主子的话么?可我实在也是为了您好啊!
明桥心里正愁苦之际,却突然想起方才听了的那些闲话,灵机一动,便郑重了脸色,应道:“少爷啊,您可不知道,如今这情形,是逼得咱们非得这样不可啦。”
冯琦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明桥脑筋转得快,不知道又转出了什么话来搪塞他,就警告说:“倘若还是前几日那话,趁早别说。这世上哪里那么多害人的妖怪!”
明桥哪里知道这少爷书房里此时就藏着一个妖怪,凑了过来,笑嘻嘻的瞧着他,说:“少爷,我如今打探得清楚明白了,却不是妖怪的事。这其中的缘故,您听我慢慢说来。”
冯琦心说,你不是打探了好久么,怎么之前不跟我说明白?就挑了挑眉毛,说:“好你个明桥,胆子不小,有什么话都欺上瞒下的,还要挑个时候才肯说?”
明桥就连连叫屈,申辩说:“少爷!我哪儿敢啊!可怜我方才才听那送糕的人说的,想早一刻告诉您也不成啊。少爷,我听说这宅子里住着的人家,原本是个体面的老爷,可怜他夫人膝下无子,便纳了许多的小妾。他府里有一个女子,原本也是个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只是家道中落,可怜她还有一个弟弟,年幼无依,她就卖身入府,只求这老爷供她幼弟念书入学,衣食有个着落。”
他失笑,就说:“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和他们亲见了似的?”
明桥嘿嘿一笑,心说这前面的话都是真的,至于后面的话么,那就半真半假,有虚有实,只看我要怎么说了。
明桥心说,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难道将来少爷还真要拿来问我的罪不成?
如今得要说得少爷动了心,不怪自己和平德叔请道士入园的事才好。
明桥就笑着说:“那些人都说得和真的似的,我哪里晓得真假。不过想来,也大致差不了多少了。”而后正经了起来,也有些叹息,说:“都说那女子入了府里不过一年就有了身孕,产下了一子,合家上下都欢喜异常。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那女子竟然抱着那还未满月的孩子,和她弟弟一同投湖自尽了。”
他听到这里,就微微的皱起了眉,问:“那女子为了什么要投水自尽?”
这女子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苦,竟然就这么的想不开了。可惜她生出了这样的绝念,这心思一动,就是三条人命,听得冯琦心里极为不快。
明桥就说:“这个倒不曾听人说过,只是说,自从那三人跳了湖,这宅子里就怪事不断,先是那老爷一命呜呼,再然后是有下人跌落在了池塘里,就没了命。也说附近那大户人家的使女下人,有受了气的,也趁夜来这池子前,祭拜一番,极其灵验的。”
他怔了一下,就板起了脸,训斥说:“你好的不学,净学那些长舌妇,乱嚼舌根,小心哪天被人把舌头剁去了,还不知道为什么。”
明桥吐了吐舌头,但又慌慌张张的闭紧了嘴巴,然后才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地说:“我也是怕啊,少爷,您当人人都和你似的,胆子大得什么都不怕么?”
他就笑了笑,也不以为意,淡淡的说:“这些话,就不必再传了。”
他想了想,又说:“那三人的尸骨,如今却在哪里?”
明桥这才想到这一节,不由得有些发冷,就哆嗦了一下,说:“这个……我哪儿又能知道呢。只是我听说,那女子投水之后不久,这宅子里的人便举家迁出了,大约也是怕了。”
话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那书桌上的碗莲一眼,没再多问了。
他想了又想,才说:“明桥,你去叫平德过来。”
明桥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少爷。”
他竟然走神了,也没听到明桥唤他。
明桥见他这样,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又叫道:“少爷!”
他被明桥吓了一大跳,心口砰砰的跳着,一脸恼火的回望着明桥,问说:“你叫那么大声做什么!?”
明桥就有些委屈了,但还是咬了咬唇,说:“我听了他们说起这事,就想着她一个女子,带着幼弟独身住进这府里,倘若只是受了些委屈,忍忍也就算了,怎么就做下了这样的傻事?仔细想来,怕是受了什么说不得的苦吧。天大地大,可怜他们又无处可去,无人可求,只怕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这才投了水,只想着一了百了吧。”
那话说到这里,明桥神色也有几分黯然,瞧着他,有些恳求的意思了,就说:“少爷,都传说这园子里闹鬼怪,只怕真的不是空穴来风。少爷,我想着,如今既然知道了这事,也真是该请些法师,为他们做做法事,超度了他们的亡魂,让他们早些升天了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