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二殿下想要除去他,只消随便寻个罪名就好,他混入龙宫,还私藏龙角,这两件,随便哪一桩都足够他死千百回的了。若是五殿下命够硬,带著战功班师回朝,取他的性命,更是小事一桩了。
他不知道等他头发都变白了究竟会变得如何,五殿下曾说过,那时他便算是长成了,他不太明白五殿下的意思。
他曾见过山里与他相似的同类,可他的确隐隐的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倒不是因为山中那些与他相仿的花木,偏偏只有他成了精怪。
每到开花的时节,他总是觉得莫名的焦躁,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开出过花来。正当花期之时,他的目力所及之处,所见到的那些寻常的同类,总是教他自惭形秽。
若是长成了便能够开花,是不是他就能够象落霞山里的那些同类一样?
开放时,犹如六月时落了满树的雪?
五殿下说过,若是等他的头发完全变白,他便长成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会有所改变?还是说那时的他,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无论怎样,他都不能留下来了。单看眼下的情形,就算他想留,只怕也是留不住了。他不想死在五殿下的手上,也不想死在季麟的面前,无论哪种可能性,都让他不寒而栗。
他宁愿多活些时日,至少活著,他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季麟。
若是死了,他就真的什麽都没有了。
可他为什麽还不走,还是要留在这里?还要巴巴的来见这个人?还要来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白圻低声的说,“白圻这就告辞了,小殿下,我不在的时候,您要多保重,好好的待十三。”
季麟难以置信的看著他,他行了大礼,然後慢慢的退了出去,季麟只是直愣愣的看著他走了出去,连动也没动一下,似乎忘记了该怎麽样开口才能说话似的。
白圻不敢回头,也不敢停。
他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精怪,却奢望著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就好像山里的那株凌霄花,总是努力的朝上攀爬,却永远都触碰不到夜空里那颗遥远又冰冷的星子。
相较而言,他其实已经很幸福了,不是麽?
所以他还是不想离开。
他想赌一把,而他想要赌的,就是五殿下的心。
大殿下没了,如今在这个世上,季麟就算是那个男人最亲的亲人了。他想赌赌看,那个男人到底能有多狠,到底能有多想要那个位置。
《六月雪》5(1)
白圻去见五殿下时,不象从前那样把头垂得很低,而是抬起了脸来看著五殿下。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视过五殿下的眼睛,虽然这个人仍旧是一副随性的模样,可眼神里却别有一种犀利,看得他暗暗心惊。
他跪倒在五殿下的面前,不敢多礼,只说了一句话,“五殿下,二殿下昨日里同我说道,日後我若是拜了大将军,便不能再象如今这样追随小殿下左右了。”
五殿下眯起了眼睛看著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诧异,反而同他说道,“这话可不象是你该说的。没说完罢,然後呢?”
白圻重重的磕头,说,“白圻只想求您一句话。能不能让我一直跟随著小殿下?”
五殿下闲闲的笑了起来,说,“这话你该问二殿下才对,他可是许了你大将军之位的人。来见我做什麽?”
白圻闭口不言,他来就是为了试探五殿下,可不想让这人轻而易举的就看穿自己。
五殿下瞧了他半日,终於缓缓的开了口,嘲讽一般的说道,“小九还是小孩子心性,难为你如今还愿意伺候他。”
白圻抬起了头,鼓起了勇气说道,“五殿下,若是我在您眼里,还算是个有些用处的人,就求您答应了我这件事罢。”
五殿下眼中的笑意带著玩味,轻轻巧巧的摆了摆手,说,“你凭什麽求我?”
白圻顿了一下,豁了出去一般的说道,“凭我这条命。”
五殿下眼中有阴骘的目光一闪而过,然後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的命?你的命又值什麽?二殿下若是看重,你就该去问他才是。”
白圻淡淡的说道,“五殿下说的是,白圻这条命是不值什麽。只是这样一条贱命,却难为素音日日的替我配药,白圻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五殿下突然笑了起来,毫不遮掩的说道,“那东西果然起效用了麽?”
白圻没想到自己的话说得这样的隐晦,这人居然这麽痛快的就承认了,当时也愣住了。
五殿下看了他一阵儿,玩味般的问说,“难道你害怕了?”
白圻沈默的垂下头,一声不吭,心里却又气又恨。
五殿下冷哼了一声,说,“你若是想活命,就拿一样东西来换罢。”
白圻忍不住问道,“五殿下是说?”
五殿下大笑了起来,嘲讽道,“白圻,你一个妖精,能有什麽?可当初还是我把小九的龙角封在你身子里的,你忘记了麽?他是个不知事的,难道你也是个傻子不成?”
白圻心猛的一沈,龙角是龙的法力所在,所以幼龙长成,小角会脱落,然後才会生出真正的龙角来。龙族一向都是把脱落的龙角细心收好,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这个人如今又说这话,难道不是想他用季麟的角来换自己的命麽?
是啊,他怎麽早没有想到,五殿下与季麟本是一母所出,季麟的龙角,更是可以为这人所用了。他做梦也没有料到,五殿下竟然连季麟都要算计。白圻不敢再想了,只装著糊涂,说,“白圻不明白,五殿下若是想要白圻的性命,白圻自然是双手奉上,不敢有丝毫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