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只手被铐在甲板的栏杆上。
唐缘就倒在我怀里。
唐昭甚至都懒得把我们关进船舱,这条有去无回的路,飘得又平又静。
我没有很冷,唐缘的血淌遍我全身,很热的。
我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紧紧压着她腹部的伤口,可一切都是那么的徒劳,她的呼吸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微弱下去。
整个过程中,她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
这是我始终不能理解的,一个人要有多绝望,才会像她这样平静地接纳死亡。
她还不到二十八岁,沉淀最美好最睿智最知性的年纪里,但可悲的土壤却只能绽放出有毒的玫瑰。
“何晴……”
我听到她轻轻叫我的名字,赶紧把头俯了下去。
我说,我在这儿,你要说什么,我听着的。
“我想我妈了。”
她说。
我的眼睛被海风吹的生疼,突然又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泪水哗一阵就涌了出来。
“我也想我妈。”
我说。
我们两个都活不了了,我知道。
可悲的是我从没想过,我生命中最后一个陪伴的对象竟然会是唐缘。
“你说,如果你是我……你会活成怎么样?”
唐缘涣了涣眼神,眸子里的光就像是在回光返照一样。
“我未必会有你这么坚强。”
我诚然道。
或也正是因为我不够坚强,才不会落到像唐缘这样偏激的程度。
唐缘说,她的一生是被贺阳毁灭的一生,也是被唐昭毁灭的一生。
她的悲剧不在于她遭遇了什么,无差别地怨恨什么,而在于,她再也无力相信任何人,无力相信爱。
“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赚好多钱……带我妈离开那个魔鬼,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不够聪明,但我真的很努力了……何晴你知道么,像你们这样从小读书就毫不费力的人,能理解一个资质平庸的女生,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拿到高校的入场券……”
“在我高二那年,他们终于离婚了。我庆幸自己能够安心读书,为了弥补之前的影响,我复读了一年,才考上理想大学。然后……阴魂不散的贺阳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因为之前没有更新地址,他截获了我的录取通知书,威胁我……强迫我……”
“他把我锁在车子里,用行车记录仪拍下全过程。他让我想清楚接下来要不要听他的。否则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用这个录像来威胁我……”
“他说,他下去抽烟放松一下……我在副驾驶上缩成一团,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了。贺阳不知道的是,大考结束后,我已经学了驾照。我看着他那人模狗样的身影,一脚油门踩上去。”
“他的脖子断了,脑袋耷拉在一边。我反复挂着前挡,后档,不停地碾压……我的录取通知书躺在血泊里,那天的夕阳……特别的红。”
唐缘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她吃力地用手指着海平面:“何晴你看,就像现在,这个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