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此生为父子,料前一世必有缘分,此生难以了却,便寄望来生可共一处吧。卢弼时酸溜溜地感慨了一把。
话说,这小孩子相处也有法门。你的新衣比我的漂亮,夫子夸你比我多,父亲喜欢多看你一眼,在卢君恩眼里,这就是卢君见天大的过错了。
其实,卢君见再聪慧,也不过才念了两年的书,哪里比得过两个弟弟。只不过他肯学又勤奋,夫子喜欢可教化的学生,单纯喜爱学问,而不是夹杂种种邀宠之心。
卢君行不爱念书,两个兄长你来我往斗法,他却在课堂上酣睡。
有一次夫子实在看不过去,走到一旁想叫醒这位少不经事的三公子,谁知道卢君行好梦被扰,下意识一个拳头砸过去,就把夫子砸翻了。
卢君见震惊了。
卢君恩习以为常。
夫子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卢君见忙去扶。
“弟弟,快向夫子赔不是。”卢君见怕夫子怒了,要责罚君恩,忙教他先服软。
卢君恩在後面讽笑:“夫子,你不是不知道行弟弟爱睡,谁扰他睡觉谁该死,怎麽还偏偏惹他?不是第一次了吧。”
夫子愤怒,他忍不住啊,就想一巴掌把这个课堂上流口水的娃拍醒啊。
卢君行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抓了抓脑袋,看了看面前数张面孔:“我打人了?刚正在梦里练拳呢。”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老夫子吹胡子。
这句话不讲还好,一讲,少年的眉毛一吊,冷笑了:“你拿我家的束脩,教你的三书五经便是。管我作甚?我不去上京赶考,学这些之乎者也做什麽?”
“这些,都是圣人留下的学问!讲的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学了,到哪里都是有用的!”老夫子激动了,“不知三纲五常不尊师重教礼敬父母,怎配为人?”
“夫子看街市上半辈子不认识个字的人多得是,他们就不晓得夫子这天大的学问,难道夫子是在骂他们不配为人?”卢君行精神得像一头随时会咬人的小老虎了。
卢君恩在旁笑。
“朽木不可雕也!”夫子颤抖地指,“你不学,如何继承家业,如何立世存身?”
“我自有我的去处,学我的本事!”卢君行看了看扶著夫子的大哥,看了看坐在课桌上的二哥,道,“家业什麽,自有人料理!这些,我爹不担心,老头你担心什麽?”
说完,卢君行大摇大摆走了。
老夫子气得快晕眩。
“看来,今天的课不用上了,夫子没心情教了吧。”卢君恩收拾课本,走了。
老夫子敲桌子:“这都是什麽家,都是些什麽人啊!”
一旁的卢君见蹙眉。
老夫子拍拍卢君见的手:“这书,老头子我可是教不下去了。大公子心性好,以後可别教他们欺负了去。”
“夫子……三弟不是故意的。”卢君见知道少年骄傲,却非蛮不讲理的人,多半是夫子骂他不成器,他恼了。
二十四,学堂事家事
送走了夫子,这一整天不知道做什麽好。卢君见迷茫地四处在院子里走。
卢家的主宅建在闹市,五脏俱全,却不怎麽大。庭院里分花拂柳,倒是种了格外多的绿叶植物,平日并不怎麽修剪,留了野趣。
卢君见走著,便听见折枝断叶的声音,疑惑著去寻。便看见卢君行手里拿著根树枝,翻纵跳跃很有些意思,花花草草叶叶在他掌中剑气下一会儿一个图案,好看得紧。
只是少年气太盛,到了半空中,力接继不上,生生砸进了草坑。
卢君见觉得好疼。他学过几个月的武术,觉得往事不堪回首,完全是折磨人的技艺啊。现在见卢君行摔了,担心他摔坏了,忙拂开茂密的树枝,走了过去。
“什麽人!”卢君行手掌擦破了皮,屁股快摔成两瓣,呲牙裂嘴扭头不能。
一双白皙的手扶起他。
比他姐姐的手还要白嫩,手的骨节小,指窝微陷,圆润润不见骨,连细微的绒毛都见白不见黑的……卢君行皱眉,甩开帮忙的手。
“三弟。”卢君见带了叹息的声音。他十七,声音已有男性的低沈,但是温和粘糯,仍没有男子的气概。
这些,都是卢君行瞧不起的,卢君行眉头一拧:“我没事。”
卢君见没放手:“我扶你过去坐坐。”他们所站的旁边有湾小池,池边有仿屏风堆叠的大石头,零散得像桌凳。
“我说了我没事!”卢君行脾气一来,手肘一拐,狠狠撞向卢君见。他毕竟学过武,卢君见被劲气甩出三丈远,但因用力过度,卢君行自己也摔回地上,嗯……脚好像扭了……
真糟糕……卢君行把错都归结到卢君见头上。哼,扫把星,这回可以走了吧,快点走,娘娘腔,看著烦。
不料,卢君见捂著胸口,低咳几声,晃晃悠悠站起来。
卢君行眼睛尖地看见他大哥唇边有丝血红,被袖子擦去了。下手重了吗?卢君行心头擂鼓。
“我说了我没事。”卢君行声音低了。
“我知道你没事。”卢君见若无其事地靠近炸毛的小老虎,“我只是来告诉你,你把夫子气跑了。”
“活该。”卢君行低了头。
“我想你不是故意的。”卢君见拉长了声音道,“但是,若被父亲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责罚。所以你不用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在这儿砍树割草又削花。”
“谁砍树割草了!”卢君行羞愤,“我是在练剑!”
卢君见看著他笑了笑,捏了捏弟弟的红脸蛋,这回卢君行没躲开。“知道你在练剑,谁教过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