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他可不像天璇星君那般,可以几千几万年地待在殿内喝一壶凉掉的清茶,下一盘总是下不完的残棋。若是三百年不出殿堂,他只怕就要闷死。
偏偏,帝君令下,忤逆不得。
这三百年,够他受的了。
想起那个连一分表情都没有的小人,居然全然无视他的存在,青年怒气更涨,身上星芒仿佛化出熊熊烈焰。
只听他咆哮声震:“千里眼!!你给我记住了!!!”
天阶之上,肥胖矮小的顺风耳那双可闻千里的耳朵忽然动了动,低头与那发呆般的千里眼道:“千里眼老兄,你最近,可有得罪过哪位神仙吗?”
高瘦的神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漠然地摇头。
顺风耳疑惑地挖了挖耳朵,自言自语道:“莫非是我听错了?……奇怪……”
可视千里的神目流过一丝异色,唇线明明是平的,却在嘴角处邈起诡异的弧度,灰白脸皮上的纹路也显得匪夷所思。
“也许并未听错。”
顺风耳有点毛骨悚然地抖了抖胖墩墩的身体,忍不住道:“千里眼老兄,你还是别笑的好……”
三百年,不过弹指之间。
天庭一切如常,然人间已是朝代更迭,争端不断。
受封禁的星君,也从他的星殿出来了。呼吸了一口自在的气息,他看向天殿的方向,俊美的嘴角,浮出一道诡诈的笑容。
然后,千里眼平静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
且不说一大早出门险些掉进突然出现的池塘,驾云前往天殿时突然成群飞过的仙鹤让他狼狈地沾了一身的羽毛,还有殿上奏本时暗地遭下绊的脚,千里眼确信,他得罪了武曲星君。
是故,当他在回到自家宅院,看到屋顶瓦棱皆被焚成灰烬,只剩下光秃秃的墙壁时,他并无半分诧异,只如平常那般,推门,入内。
反正,天庭风和日丽,也不会有寒霜冷雨。
气得跳脚的人反而是那位耐不住性子的武曲星君。无论他下了什么暗坎,那个瘦高个总是面无表情地坦然受之,即使被冒失的天龙喷了一身的雨水,被风婆扎不稳的风袋吹个几千里远,他居然还是不急不怒,也不听他在天殿上向帝君告状。
反而是帝座上那位,已经开始有些警示的暗语,让他莫要太过份了。
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棉花不受力,再大的力气也是白费,久而久之,武曲星君也厌烦了,想那小人许也是怕了自己不敢作声,他不屑这等人物,便不再花心思捉弄理会。瞅了个机会,又偷溜下凡间。
大千世界,繁华如锦,他这一去,自然是乐不思蜀。
难得一次他兴了仁念,救下一名被卖入苦窑的女子,才把她救出火坑,未及听得道歉之言,头顶雷动云涌,天兵神将,便又来了。
天殿上,帝君似笑非笑,旁众仙家神臣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唯有那千里眼似棵杨树笔直地站在那儿,显得更加单薄。
“朕记得,武曲星君这三百年的禁足好像方过不久,难道是嫌这区区三百年太过短暂,想多待个千年之期?”
本来还用那双锐利的眼睛使劲削着那薄瘦的男人,闻天帝之言武曲星君猛地回神,连忙摆手道:“自然不是!”
“那是何故?”
灵动的墨黑眸子咕噜一转,嘻嘻笑道:“禀陛下,只为老君日里叨念那炼丹炉破损一角,便打算到中荒寻呲铁之泻为老君补炉。”
“哦?老君,可有此事?”
白须神人出列点头,应曰:“确有此事。”又朝武曲星君拱手谢礼,“劳星君费心,丹炉已修补可用,不必劳烦了。”中荒之地有天兽呲铁,形如牛,有巨角,皮毛漆黑,以铁为食,其排泄物之物硬胜精刚。只是再刚再硬,他也不会拿这种天兽排泄物贴补丹炉吧?
天帝看着老君哭笑不得的神情,便明几分,呵呵笑道:“既然武曲星君一番好意,朕自会酌情。”
年轻的脸刚露出松气模样,却又听天帝道:“且责你至天河放马一百年,小惩大戒,以此为鉴!”
“陛下!!”
天帝袍袖一挥:“即日至御马监应受差遣。”
在众仙家窃窃细笑的眼神中,武曲星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个仍旧全无表情的告密者,若非攥紧了拳头,只怕便要冲过去一顿好打。
旁众仙家也知武曲星君面相虽俊,但性燥如火,如今看他脸色难看黑如灶君,均是匆匆离开,免得他火气一来祸及无辜。
反而是那千里眼,施然转身,迈步出殿,路过几乎冒火的武曲星君,竟亦是不管不顾,无视而过。
才前了五步,就听粗重的脚步声急赶身后,方回头,衣襟便被揪住,狂猛的力度将他薄瘦的身躯凌空提起,砸在殿前盘龙柱上。
脑后震荡的痛楚让他双目发黑,即使有不少神人对他在天帝耳边说长道短之行极为不满,但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向他施暴,这暴烈的一甩,千百年来,竟是第一遭。
好不容易定下神来,便对上那双清冽、却仿佛燃了烈火的黑眸。
随后卷来的,是拆骨入腹的怒意:“我哪里得罪你了?!”
明明他偏瘦的身板比这弱冠模样的青年尚要高上半头,却被轻而易举地拎起,足见二者之间力量何等悬殊。
武曲星君如此倨傲个性,能得众仙敬服,力量自然不俗,岂是他这种法力低微的异仙可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