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场很轰动的官司,举子们考完试,三榜未出,正闲得发慌没事儿干。偏出了这场与科举有关联的官司,举子们出了贡院,一听有这热闹,回家洗好吃饱足足睡一觉,第二日赶大早买了油条煎饼豆汁儿就守在步军衙门等着开审。
以往步军衙门有个人叩阍,围着瞧热闹的多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今天多了几分书香味儿,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今科举子。
善保蓬头垢面(今儿特意没洗脸),一瘸一拐的由两个五大三粗的衙役押到堂上,他原就生得单薄,如今更带出三分可怜,跪下行礼。
大堂两侧分设两把太师椅,一边坐着刘统勋、纪晓岚,一边坐着他他拉林卓、刘伦。四人心思不同,视线却齐齐的扫了善保一眼。
外面看热闹的举子们也开始嘀嘀咕咕的交换着各自的小道消息,福灵安坐在堂上,端起架式,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一拍惊堂铁木,满堂俱寂,问道,“钮祜禄善保,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遭人陷害,可有证据?”
“草民这几日细细回顾当日应考情形,草民的确遭人陷害。而陷害草民之人,草民更是一清二楚,就是当日检查举子用品的侍卫,当日抓我作弊之人!”善保沉声道,“大人将人传来,草民自有办法一证清白!”
福灵安早将人羁押在案,一传即到。问善保,“可是此人?”
善保歪着头将这人细细打量了,这侍卫似是心虚,竟别开眼,善保冷笑,“你怕什么?当初逐我出场时瞧你威风的紧!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我了!怎么,没想到我会告御状!我告诉你,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侍卫抬头对福灵安道,“大人,属下奉命去贡院监考,只因发现这位举子小抄作弊,这位举子为洗清自己,要拉属下做替死鬼,还请大人给属下主持公道。属下根本不认识这位举子,不过是去贡院执行公事,竟被扣了这样的屎盆子,实在冤枉。”
“善保,你口口声声说是花大诬陷你,得有证据,话可不能乱说。”福灵安板着脸,声音里透出主官的威严。
善保道,“大人,学生当然有证据。证据就在这位花大身上。”转而看着花大,“你说你没见过我,不认识我,可惜,我却是认识你的,不但认识,我还知道你的来历!”
清楚的注意到花大脸梢一白,善保却不再继续说,转而道,“学生自被逐出场,就一直在想究竟是如何遭到了陷害。想啊想的,终于被学生想起来。这就要从学生进场搜身检查考篮时开始,那时天还是朦朦亮,那名检查考篮的侍卫,就是这位花大,格外仔细,以往都是提起考篮翻看,可到了学生这儿,考篮被他放到了地上,因为学生的笔墨都是放在盒子里,他一样一样的翻看,忽然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身子俯在考篮上方,当学生问时,他又说‘没,是我眼花,看错了。’,然后放学生入场。事情就出来这一瞬间,因为就在这一刻,学生的那只笔被他偷梁换柱,换成了一根仿造的、里面中空的、装有小抄的笔。”
善保身上恨意森然,眼圈儿微红,瞪着花大,吸了吸鼻子说道,“后学生入场,不瞒诸位大人,那支笔本是学生常用的,可在考场拿起来,总觉得不顺手。诸问大人学识渊博,当知道用惯的笔,分毫相差都能察觉。可是,我急着答题,就没多想,换了另外一支笔。如果大人检查当日留在考场的证物就能知道,那根藏有小抄的笔的确是没有被使用。”
东西就在福灵安手边儿放着,福灵安瞧了瞧,点头,“你说得对,可这也说明不了,这支笔是被花大换掉的。他是当着你的面儿检查的考篮,按你说的,一俯身一句话的时间,寻常人断难做到。”
“大人真是一语中的,这位花大的确不是寻常人!”善保道,“花大是步军衙门属下官兵,可否能大人的书记官查一下,此人是何时到步军衙门当差的!”
福灵安对属官点了点头。
善保离花大最近,看到花大的小手指禁不住颤抖,心中冷笑连连,就这种心理素质,你还敢做这要命的营生!
属官回道,“大人,花大是去年十二月补进来的。”
“大人,花大是哪里人呢?”
“京城南郊李庄人。”
善保道,“大人被骗了,他不是京城人士,他是南方人。”
花大垂着头,却开始发抖,心跳得厉害。善保凑近他,厉声道,“当日,你叫我‘举人老爷’时我就知道,你绝不是北方人,知道为什么吗?你的口音虽然很接近官话,但并不是官话,你说‘人’这个字的时候,前鼻音后鼻间不清,念成‘仍’的音。”
“我还知道,你原名不叫花大,你原本是叫……”俯身花大的耳际,善保声音很轻,却宛若一个惊雷,花大“啊”的一声惊叫,跪着挪退开善保,看善保的眼光惊骇欲绝,仿若看一个妖怪。
善保冷冷的勾起唇,“怕了么?你害我时,我也没瞧出你怕来啊!”伸手抓住花大的手,生生将人拖回跟前,善保抬头望着福灵安,朗声道,“这人,别说不是京城人士,就是良民也算不上,他原
本……”扭着看向花大血色尽失的脸,善保一字一顿道,“他原本是一个艺人,杂耍班,变戏法的艺人!他的艺名就叫花魁!”
花大脸色惨白,委顿在地上,不用福灵安问,长眼睛的都能看出这一脸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