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许褚都这般说了,那大抵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他也没飘飘然,毕竟县试的成绩还未出,他这又是第一次考,难免变数太多。
“不错不错,你且歇息上两日再过来,也可。”,许褚满意地拍拍谢见君的肩膀,怎么瞧,都觉得自己这学生顺眼极了,再一看那纸上方正光洁的馆阁小字,脸上的喜意更胜,“这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乘着这兴头,四月将那府试一过,你便是个童生了。只这府试要比县试难上血多,你且不要沾沾自喜,自我怠惰。”
“先生教训的是,学生谨记在心,定然不负先生之期望,明日便可来叨扰先生。”,谢见君恭谦行礼,四月府试在即,不用许褚叮嘱,他也会上心。
许褚见他是个上进孩子,一向有分寸得很,便没有多说什么,只盼着县考的成绩快些下来,好让他也安安心思。
干等了半个月,某日谢见君同云胡从后山摘完野菜下来,县衙的捕快前来报信,说他考中了第五名。
盼了许久,他悬在半空中的心,稳稳落地。
村子里一下子炸了锅,相比较去年服徭役时,谢见君得了县令大人十两赏赐,如今他只第一次去县考就中了,还拿了第五名这事儿,更让大伙儿无法相信,甚至怀疑来报喜的捕快是谁找来逗人的,两年多前,他还是个人人厌弃的傻子呢?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有本事傍身的读书人呢。
一时之间,村里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说人家老谢家祖坟冒青烟,出了个读书人,也有说歹竹难出好笋,没准只是碰巧罢了。
谢见君听了去,也一笑了之,全然没有当回事儿,只自顾自地温书,好准备即将到来的四月的府试。
第48章
入三月,天将将放暖,来村子里走商的小贩就都活络起来。
一大早,谢见君正坐在案几上习字,三月风有些冷,因着屋里还烧着火炉,他便将窗户拉开了一道细缝,院里云胡种的花纷纷都冒了新芽,拔尖儿的开了花,青绿的碎叶裹着嫩黄的花瓣,风一过,一簇簇缠绵在一起,馥郁的幽香直往屋子里钻。
满崽蹬蹬蹬小跑进了卧房里,似是没想到自家阿兄居然在家,他迈进屋子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手里捧着的东西迅速背在身后。
“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谢见君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假意没瞧见他鬼鬼祟祟的小动作。
满崽自觉瞒不过阿兄,眉眼弯弯地凑近他,将身后藏着的小茶碗拿出来,里面装的是云胡刚给他舀的一小勺黄豆。
村头来了卖爆米花的小贩,正忙着支爆米花的摊子,还是大虎眼尖,第一个先发现的,飞快跑过来知会了他和小山。
他想这口吃的许久了,便偷摸潜回来,打算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摸上两文钱,没成想却被谢见君逮了个正着。
“去吧,让小贩少加点糖。。。”,谢见君见他怀里捧着黄豆,就知道定然是卖爆米花的小贩推着板车来了,当下就开口应允道。
只是小家伙前些日子刚换了新牙,吃不得太甜的东西,他又忍不住多嘱咐了两句,还从随身挂着的荷包里摸出两个铜板,递给他。
“谢谢阿兄!”,小满崽高兴地一蹦三尺高,伸手抱了抱谢见君,脑袋往他身上撒娇似的蹭了两下,才颠颠儿捧着一小碗黄豆,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小山也回家拿豆子去了,俩人约好一会儿就在村口碰头呢。
谢见君瞧着他这副猴急模样,唤也唤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就随他去了。
没多时,他停下笔,揉了揉因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酸痛不已的肩膀,通彻明亮的窗棂外,他瞥见本该在收拾小菜园的云胡,正不知缘何踮着脚尖儿往院外看。
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瞧着两个捧着爆米花的半大孩子,有说有笑地从院子外经过,淡淡的焦香味连谢见君在屋里都能闻着。
云胡莫不是也想吃爆米花了吧。。。他犹自猜测着,想着习字也有些累了,正好休息片刻,缓缓精神,遂推门而出,从灶房里翻出个巴掌大的小碗,舀上一勺白生生的新米,径直走到巴巴望着村口方向的云胡,开口询问道,
“这香味倒是挺勾人的,我在屋里都要待不下去了,云胡,咱们也去弄点尝尝?”
“诶?”,云胡惶惶然看了眼谢见君,不由得咽了下口水,那爆米花香津津白花花的,刚爆出锅时还冒着甜丝丝的香气。以前他娘再抠,也会在过年时候,给他和云松买上一小碗,虽说大部分都进了云松肚里,但偶尔吃到的几个,还是让他惦记至今。
只是这爆米花都是小娃娃们才吃的东西,他虽是有些馋嘴,可哪好意思张口要?但谢见君说想吃,那定然是要买上一些的。
二人捧着小碗往村口走,路上遇着好些个孩子,衣服兜里都塞得鼓鼓囊囊的,一面跑,一面从兜里抓出一把就往嘴里塞,偶尔爆米花掉在地上,也小心捡起来,吹去沾着的灰,再续进嘴里,回头又是一脸的乐呵呵,好似这天底下没有什么烦恼和忧虑能困得住他们的童年,连带着谢见君的心情都跟着愉悦起来。
到村口时,小贩正被孩子们团团围在中间。
只见他佝偻着背,坐在小马扎子上,一手拉着风箱,风箱在拉动下发出呼哧呼哧地响声,似是有人在一旁打酣睡,腾出来的另一手利落地摇着装满米的圆铁锅,片刻功夫,他掏出麻袋,将铁锅的两头用力地裹紧扎严实,孩子们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似的,纷纷一哄而散,都躲到一旁去了。
谢见君打小就见惯了这爆米花的场景,故而站在原地没有动。
“砰”的一声巨响炸开时,他耳朵被人结结实实地捂住。
云胡站在他身后,艰难地踮起脚尖儿,温热的掌心牢牢捂在他的耳朵上。
爆炸声散去,团团烟雾弥漫开来,俩人裹在一片无人瞧见的白茫茫中,谢见君身子僵立在原地,一时连呼吸都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管不顾地回身将人抱住,按进自己怀里,但理智那根弦还是将他困住了。云胡这般胆小的性子,平日里有个突如其来的狗叫声,都能将他吓得一惊一乍,自己若真是那么做了,把人吓跑了,找不回来了可怎么办?
他稍稍喘了口粗气,压下杂乱的心绪。
云胡猝然收回手,他只是担心谢见君被这响声吓着,想也没想就上前捂住了他的耳朵,这会儿烟雾散了,才惊觉自己方才干了什么,耳尖渐渐烧起一抹滚烫,他垂下脑袋,双眸慌乱地四处乱瞟,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二人一时谁都没有先开口,只瞧着那小贩解开系着麻袋的细麻绳,香甜气息一股脑地从麻袋中溢散开,白花花的爆米花都被抖搂出来,孩子们蜂拥而上。
“阿兄,你们怎么来了?”满崽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嘴里正嚼着脆口的爆豆子,身后的小山和大虎几个孩子,各个也都捧着小碗,“咯吱咯吱”地像是一群初春刚从洞里钻出来的小仓鼠。
谢见君用力地揉了把他的脑袋,将手里盛着白米的小碗递到他跟前,“去,再给你阿兄爆一碗,多放点糖。”
“阿兄惯会使唤我,都不舍得让云胡去。”,满崽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撇着嘴接过小碗和铜板,一侧身就钻进了孩子堆里。
被满崽这么一打岔,谢见君失笑,搁在二人中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道白雾消散,气氛骤然轻松下来。
他回眸瞧了瞧脸颊还映着两抹酡红的云胡,“方才那动静吓着你了没?”
“我、我不怕、我胆子大着呢、”,云胡扬声回道。仿若说话的声音大了,就能证明自己也是胆子大似的。
谢见君抿抿嘴,忍着溢到嘴边的的笑意,没得拆穿他,反而开口附和他道,“若不是你,刚刚我便要吓到了,幸好你胆子大不怕。”
“对、我不怕。”云胡重重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得亏自己刚才捂住谢见君的耳朵,不然那声巨响可就吓着他了。
俩人恢复如常,没多时,满崽小心护着小贩爆好的白米花送过来。临走时还抓了一把,阿兄这加了甜头的果真是比他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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