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渊瞭然。心悦的小公子离开瞭自己,自然是要伤心难过一番。
他放下碗筷,替李姝菀盛瞭一碗甜汤,放到她面前:“喝吧,甜的,去苦。”
棋坛事变
李奉渊所问的喜欢和李姝菀回答的喜欢并非一回事,不过兄妹两谁都没察觉出来不对劲。
这小小一颗误会的种子就这麽埋下瞭。
李姝菀喝著李奉渊盛给她的甜汤,想起先生课上说起的棋坛旧事,问李奉渊:“哥哥,你知道当年的棋坛事变吗?”
沉回的父亲因议棋坛事变而贬,李奉渊是知道的。他看向她:“为何问此事?还是因你那离京的朋友?”
他说起“朋友”二字,语速有些许的不同,不过李姝菀没听出来,她点头“嗯”瞭声:“先生今日课上说起此事,但不知为何闪烁其词,不肯言明,我有些好奇。”
李奉渊道:“他如何同你们说的?”
李姝菀一五一十地道:“他说蒋傢曾设天地阁邀天下棋友论棋,后乱臣贼子于此地暗中谋祸国之策,最终贼子伏法,而天地阁不再。”
先生的话笼统,丝毫未深入根本。贼子如何祸国,何官伏诛,死伤几何,此等关键处皆讳莫如深。
难怪李姝菀云裡雾裡,回来又问李奉渊。
李姝菀的先生或是因为并不知棋坛事变的实情,又或是因为担心议论此事后如沉回的父亲一般惹来麻烦,总之是隐瞒良多。
李奉渊回答前,抬眸淡淡看瞭一眼候立一旁的柳素和桃青。二人心领神会,领著伺候的仆从退下,关上瞭房门。
李姝菀听见声音,奇怪地回头看瞭一眼,有些不明白她们为何退瞭出去。
她还不明白,有些话隻能私下言,不能让旁人听见。
沉回的父亲便是最好的例子。
李奉渊见人退下,这才开口道:“你的先生隻提及浅表,而未言及根本。棋坛事变的根本当属党争,而非贼子谋逆。”
李姝菀不懂,蹙眉问:“什麽是党争?”
李奉渊解释道:“皇上福厚,膝下子嗣衆多。其中,当属中宫太子祈伯璟与薑贵妃之子四皇子祁铮最有可能继位。朝中势力也大多分作两党,太子党和四皇子党。两党因利益结作党派,又因利益相斗,便是党争。”
李姝菀半知半解地看著他,李奉渊继续道:“棋坛事变时,中宫未定,支持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的蒋傢设立瞭天地阁,朝官有爱棋者,也常入天地阁论棋,官员之间因此私交过甚。后来四皇子党以此为把柄设局,称蒋傢结党营私,有谋逆之嫌,向圣上参瞭一本。后来的事你都知道瞭。”
这等实情旁人并不得知,棋坛事变时李奉渊仅五岁,关于此事起初隻从洛风鸢的口中听过几句,后来入宫做瞭伴读,又听太傅与太子论起此事,才瞭解些许内情。
李姝菀听得唏嘘:“如日说来这竟是一桩陷害的阴谋,那因此受难的官员岂不冤枉?”
李奉渊淡淡道:“许多事没有对错。各官以论棋之名,私下联络是真,想要扳倒四皇子党亦是真,四皇子党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自古以来,党争从未断绝,然而当时边患未定,皇上不可能任由两派势力愈斗愈烈,搅乱朝堂稳固的局势,因此下旨降罪各牵扯不清的官员,之后又立五皇子为中宫太子,两党势平,朝中也因此平息至今。至于各官谋划祸国之事究竟是真是假,真相隐于皇权和泥下白骨之中,冤与不冤,旁人终究难以得知。”
李奉渊说到此处,沉默少顷:“事后大多官员被贬,隻有设天地阁的蒋傢,所受罪罚最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李姝菀深深蹙紧瞭眉头,好似看见瞭那血流成河的画面。她听出李奉渊口吻惋惜,问他:“哥哥在蒋傢有相识之人吗?”
李奉渊道:“算吧。”
李奉渊并不同情蒋傢。隻是洛风鸢有一亲如姐妹的好友明笙,于棋坛事变前嫁入蒋傢,不过短短一年馀,蒋傢便遭瞭难,她也未能脱险。
她曾来探望过卧病在床的洛风鸢,李奉渊见过。她拿著小玩具逗他,要他唤她姨娘。
李奉渊从小就臭屁,自然不肯。再后来便听到瞭这位姨娘罹难的消息。
李奉渊想到这儿,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头绪。
极快,还未留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姝菀见李奉渊沉默不语,隻当自己提起往事惹他伤心。她想瞭想,伸出手,轻轻握住李奉渊放在桌面上的手,安慰道:“哥哥,不难过瞭。”
稚嫩柔小的手掌覆上来,李奉渊垂眸看瞭一眼,脸上神色平淡,却抬手搓瞭下她软乎的小手指头,平静道:“我并不难过,隻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李姝菀抿瞭抿唇,扯开话头:“我听他们说,天地阁如今改成瞭一座酒楼。哥哥你去过吗?”
她话头转得僵硬,李奉渊听她突然提起酒楼,隻当她肚子裡生瞭馋虫,问她:“想去外面吃酒楼?”
李姝菀有些茫然地摇瞭摇头。她并未作此想,隻是想叫他别想著沉重往事罢瞭。
她正要解释,李奉渊却像是认定她是个贪吃嘴,伸手揩去她嘴边的点心酥渣,道:“近来不空,先馋著吧。等月末先生放瞭假,再带你去。”
李姝菀看他一眼,在心头辩解:我不馋的……
暂别
光阴似江中水流,长远不见尽头,却也匆匆。
日複日,月複月,吃过几次酒楼,逛过几回除夕夜市,转眼四年已过,又是一年烈烈盛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