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架:
朝日却总在不合时宜的方向升起
明天又一次融化在人间的气味中
第二架:
所剩的都飘作尘埃沉积在肺底
所以我的言语干燥而脆弱
所以连呼吸的想法也渐渐灰色
第三架:
在某片我不曾擡头的天空
有鲸鱼或水母游过
存在着的变化着的
呼吸着的呓语着的
第四架:
岁月对我许下承诺后逃向镜子的另一边
我握紧剩下的生命
从指尖漏下的看看能开出几朵夏天
第五架:
白石小径的尽头
一架大理石三角钢琴
在午后奏响
你来的时候
记得带上我徒然的想望
第六架:
我的手臂长出了月光的鳞片
拨开夜的帷幕所有死去的梦都流淌出来
再次浸没我陌生的银白诗行
第七架:
她站在原地,等待最后一架纸飞机落地,把它们都捡起来展开,叠起来放进书包里。
决断时刻。现在是时候最后一次踏上这条总结性的归家之路了!道路两旁高大的帆一样的榕树,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管教不佳的宠物或者说它们的主人留下的痕迹。废墟上倾斜的迷茫的黄色挖掘机。没有夕阳,也没有长长的影子,也没有旧时的我自己。看着前方闪烁的红绿灯倒计时与迫不及待的车辆,黎亭晚重新意识到她的少女岁月又一次最后一次地结束了。如夏夜一般短暂,里面有一点点命运、一点点梦呓、一点点空白、一点点火焰。可她并没察觉多少的伤感。
但黎亭晚还是会在被强烈反光刺伤的闭目后视野中的不规则光斑里窥见叶湘弦在时间序列里留下的某个忘记曾经记得的印象。
而她下一次走上这条路,是去学校附近的画室。台风挥动着白色的雨鞭,抽打。飘飞的雨丝从伞的前端飘进来,一点点舔舐着裤子和衣服下摆。抓不着雨伞的雨滴愤怒地跳起,齧咬鞋袜甚至小腿肚。下水道和排水口到达极限,不住地呕吐着。无法凭借光的反射判断海沟和海床。
她高中时曾参加过物理竞赛(这个“曾”苦苦求取,余味悠长)。虽然说是参加,实际上就是学校花了一大笔钱从深圳请了一个老师在寒暑假给一群有兴趣而且在尝试后还未放弃的学生上网课,还是录播。由于没有老师盯梢,他们就用seewo平台一边静音挂着网课,一边上网看动画,把《进击的巨人》1~3季从头到尾一集不落地看完了。其中有数次突击检查,被一位反应极快又熟悉键盘快键的同学轻松化解,还好上课的教室左右两边是墙后面是一整扇落地窗,两个门都和平台在正前面。反正学科竞赛这玩意如果不是从初中开始就钻研怎麽可能比得过那些大城市里走这条路的人?黎亭晚一开始就没打算花太多时间在这里,只是了解了概念和公式(顺带一提,她最喜欢“质心系”和“虚功原理”,最讨厌“阻尼振动”和有关电磁正负性的一切),做了一些例题,最后果不其然也只是得了安慰性质的省三等奖。她还是本校的最高分。真是没救了,估计一中明年就会放弃在竞赛这块的投入,全力搞它那一套沖清北的方案了吧。说起来入学时她这批成绩最好的人还签了什麽如果达到分数必须报清华北大的协议书,那张纸的材质和外公家厕所里摆的如厕用纸有的一比,这种东西能有什麽效力呢?真是滑稽至极。回顾这个过程她收获最深的是到大城市考试的那几天,不仅是在大部分人还在教室上课时公费旅游,还见识到了原来世界上有那麽多优秀的同龄人,这令她振奋,对未来不禁充满了期待。
现在她同样期待。
黎亭晚拖着铁蓝色行李箱,戴着有系绳的白色印花软帽和树脂框墨镜,大步走进机场。虽然她本人并不介意晒一点太阳,但赵星河对噼里啪啦爆裂的正午阳光万分畏惧,坚持要她做好全套的防晒措施。
终于有了自己独自旅游的机会。黎亭晚一直觉得结伴旅游是一种磨损,光是协商、安排和碰面就已经把宝贵的时间和热情消耗大半了。同行的人越多能去的地方越少,一旦大于等于4人几乎就只能去一些名声顶大的景点了,这和现代交通完全是抵牾的。去看看书店、公园和菜市场,基本就能对一个地方的人的情况摸个大概了。最好的景点难道不就是“人”吗?生活方式的区别远远比地貌的区别更大,地理课教会的。
名山大川固然在清单上,各种人造奇观和自然奇观。不过这次去上海,她是去听的。叶湘弦高考前送给她两张门票作为礼物(未回礼),一张提琴钢琴协奏,一张j-poplive。
她想起一首诗:
unavoltacheavrà
spatoilvolo,deciderà
sguardoverilcielsaprà
liacasailcuoresentirà
古典的双翼机飞过,对她已经是比翅膀更遥远的事情了。
ipad的保护套作为支架不够稳定,她便把ipad架在乘务员刚送来的免费面包上,形成一个称心的角度。
如果没有飞机,没有椭圆形的,印满指纹的舷窗,人怎能想到云层和天空是分离的?空中有一片无形的平原,让灰白交杂的云朵迈动钝足,抖动茸毛,温和地接受牧养。这些形状不定,飘忽变换的结构,这麽说来到底是属于凡间的。可云下又垂挂着模模糊糊的蔚蓝,靛色的光晕覆盖了斜下方山地原本的颜色,接续绵延,直到目光尽头青白交融地燃烧着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