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也并非真的畏惧赵浔,只是作态以防麻烦而已,现在将话说开,心里放松了些。便顺手拾起边上茶具里的茶勺夹了些茶叶,准备给自己来一杯。
毫香馥郁、鲜嫩甘醇……蒙顶山茶。
他动作流畅优雅,则茶拨茶行云流水,在提起茶壶的时候才突然凝滞。
他缓缓侧目,感受到赵浔正安静地凝视着他。
哦……这壶和杯子,都是赵浔用来缅怀谢燃标本的一部分。
这位陛下,还真是从头到脚,身周方圆几里都是逆鳞啊。
——名为谢燃的逆鳞。
廿一讪讪放下茶具。却听赵浔道:“李小灯。”
沉默。
一息过后,赵浔缓缓道:“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怎么你似乎有些陌生?”
廿一:“……”
他只好道:“您多虑了,草民在等陛下示下。”
赵浔点头。他好像忽然忘了谈条件的事情,问起了廿一家事:“什么籍贯?父母兄弟皆在?若把事办成了,朕也可着人嘉赏抚慰。”
廿一曾在李小灯的包裹中找到过他的通关文牒,他过目不忘,已尽数记下,立刻事无巨细,如实而告。
赵浔“哦”了一声:“冀州人士,父母早亡,乡邻抚养长大,家中务农?但朕观你面容,不似北方人士。”
廿一不急不缓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草民少时记忆模糊,又年幼失怙,或许家父家母是外地迁居也未可知。”
他也觉得李小灯身世或许有疑,若赵浔愿意去查,也算不坏。
赵浔却没有追问,又转移了话题:“家中务农……那种的是稻黍还是麦稷?去岁收成赋税几何?几头牛几亩地?几时起几时息?”
这位陛下的思维似乎十分跳跃,仿佛只是随口发问,心之所致。
廿一:“……”
宏观上农业发展策略他或还可侃侃而谈,但具体到设身处地的耕作体会,的确不敢妄言。
若赵浔是个不食肉糜的或可糊弄,但眼前这年轻皇帝少时可是真的在民间讨过生活的,因此,他一时陷入了沉默。
赵浔微笑着审视了他一会,看起来十分疑惑道:“这是怎么了?棋艺说不擅长也便罢了,我这问的是你自家农产,怎么也答不上来?”
他神情似笑非笑:“真是奇了,你举止仪态,烹茶落子,怎么比起农家儿,更像……世家子?”
廿一却只温驯低头,平静对答:“陛下忘了吗?草民等八人,皆须学谢侯,六艺七雅,自然也包括仪态饮茶。只是草民在这方面比棋艺更擅长些罢了。“
“那你学的很好。”赵浔的表情忽然冷了几分:“只是谢侯不会对朕如此神色和悦。”
“草民遵旨。”廿一道,立刻十分从善如流地收起笑容,作冷若冰霜。
赵浔:“……”
赵浔心情莫名其妙地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