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身体不听我使唤,等我有意识的时候,已经站在你们学校的废墟前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当时踩到了一块碎石头,上面是“希望”两个字,当时我真的……你知道那种感受吗?
希望没了,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对我的背叛,你和骆平年的过去,他留在你身上的痕迹,还有我的名利、脸面和自尊……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只要你活着,其他什么我都不在乎。
你说人怪不怪,到了死跟前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哪里来得及呢?
我当时想好了,我不要再浑浑噩噩孤孤单单地活着,我不想为了活着而活着,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小柔你相信我,我不怕死,这种事情我做得出,以前做得出,以后也做得出。
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找你的前因后果。”
他说完就低下头去,打开水龙头,把沾满泡沫的碗一个一个冲洗干净。
赵小柔望着外面,手上的温水变得冰冷,眼前的灯光也变得模糊,
“你说你找我干什么呢?我的子宫……我没有能力再生一个孩子的,小宝是我唯一的孩子,可你,你应该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周荣把最后一个碗冲干净,关掉水龙头,仰起脖子看着头顶昏暗的煤油灯,
“我是我父亲亲生的儿子,还是第一个孩子,但你知道吗?他一天都没带过我,别说带了,我都没见过他,只听我母亲说我长得很像他,所以血缘这东西,我觉得没什么神圣的,不配当父亲的人,就是生十个二十个也还是不配当父亲。小宝很好,很可爱,最主要的是他是你的孩子。”
赵小柔收回目光,抽出厨房纸巾,把周荣冲洗过的碗一个个擦干,边擦边轻声细语地说:
“你知道吗?给我做剖腹产手术的是我中学同学,她叫冯欢欢,哈哈,你说怪不怪,你,欢欢,还有骆平年,全是医生,可我明明最怕去医院了,从小就怕,每次去医院我妈都会骂我,一直骂,麻烦死了,怎么没病死啊,学习不咋样还爱生个病,赔钱货,怎么顺口怎么骂,到最后我觉得医生阿姨给我打针都没我妈骂我可怕,
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爱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可是……可是那时候检查下来的结果是不建议生,子宫条件太差,
冯欢欢给我这一通骂啊,哈哈哈,她骂人嘴巴比你还毒呢,也好凶,
不过她说的对,当妈的都死了让孩子怎么活呢?
我后来想了好久,我还是想让我的孩子来这世上看看的,看蓝天白云,看万物生长,收集他喜欢颜色的树叶,摸毛茸茸的小狗,吃甜甜的糖……”
赵小柔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望向身旁的周荣,他背靠在流理台上,平静又悲伤地看着她,听她讲述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她为了给那个男人生孩子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我给冯欢欢留了一封遗书,如果我死了,就请她帮我找到小宝的父亲,他一定会好好抚养小宝长大,这一点我相信他。”
一阵漫长的沉默,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音机械而冰冷,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卧室里孩子翻书的声音。
“呵,”
周荣别开脸,将脸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心中酸涩苦楚无限蔓延,连呼吸都困难,
“那个男人,你还真是信任他啊,赵小柔。”
赵小柔看着窗外的雪景笑了,小虎牙在煤油灯下格外绮丽,
“你不值得信任吗,周荣?”
雪终于停了,吃好晚饭的孩子们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般夺门而出,冲下楼梯冲出楼栋,满世界疯跑追逐打雪仗,耐心好的孩子甚至已经开始搓雪球堆雪人了,欢声笑语透过厨房窗户传进来,善解人意地掩盖住一个三十八岁中年男人啜泣的声音,
赵小柔嫌弃地皱着眉,随便抽出几张餐巾纸糊在男人脸上,“擦擦!擦擦!鼻涕都流我脖子里了!真恶心啊你!”
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铆足劲儿狠狠扯两下周荣搂住她腰的胳膊,扯不开,算了,就让寿星哭一会儿吧,她长长地舒一口气,安抚地拍拍他的手,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份生日礼物,总之你可以多来看看你儿子,陪他玩,刚好他要上幼儿园了,你也教他学点东西,他真的很喜欢你,总是问我大灰狼去哪儿了……
至于我们……我还没有想好之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哭好了就赶紧回你家去,别想着趁乱赖在我家,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