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镜笑了笑,扶着她的胳膊送她上车,自?己?也紧跟着钻回车内,“你二姐这一走,就不怕你爹娘告那裁缝家中一个拐带民女之罪?”
可是问醒了玉漏,他爹在胡推官府上当差,不怕衙门不理他的官司,当下不由得替玉娇捏了汗。
池镜又笑着宽她的心,“其实也不怕,我虽不认得你爹,却?知道读书人最是好体面。你回去只管照实说你二姐是心甘情愿随人私奔,他要顾忌自?家的颜面,也不好往衙门去告。”
这倒是,她爹不见?得拉得下这个脸,何?况告了也无用,人是难追回来了,小夏裁缝家里也赔不起?银子。她又放下心,对他笑笑,“你说得很是。”
池镜在对过看?了她片刻后,躬着身子挪到她旁边去坐。玉漏正看?他,见?他抬起?手理她的鬓鬟,皱着眉笑道:“你一定是还?睡着就听见?你二姐跑了,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衣裳也没好生穿。”
她跟着他的眼低头一瞅,果然袄子领口的子母扣没扣上,襟口往下坠着一片,露出里头早洗薄了的黛色里衣,透着点雪白的肉。
她脸上一红,忙把扣子系上。
又听他说:“你这慌里慌张的,还?当我们在车上做了什么。”他眼不看?她,只是笑,“别急,你慢慢整理。”
好像真做了什么似的,玉漏更觉臊了。这人动作上没有一点愈矩,话却?专往暧昧了说,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她系好扣子,趁他眼在前方,暗暗瞅他。
隔会池镜算她衣裳理好了,转过脸来,“送你回蛇皮巷?”
玉漏点点头,小心道:“就怕耽搁了你的正经事,这会赶去史家只怕都晚了。”
“这倒无妨,我去史家读书不过是应个景,我们老太?太?看?不惯我镇日在家闲耍。”他握一下她的手,觉得冰,便?把身上披风解下来给她拢上,“你睡会,到了我叫你。”
还?是初春大寒时节,这车内虽烧着个炭盆,可玉漏身上本就不好,又兼奔忙了一早上,吹着些风,给炭一熏,益发觉得身沉头昏。四?下一看?,要睡也没个地方睡。
池镜说:“你就倚在我肩上睡。”
她不吱声,也不动作。他便?歪下笑脸来,“怎的,不好意思?怕什么,将来比这更不好意思的事还?有,难道也总是不言不语的不理我?”
玉漏不知他这“更不好意思”的事是指什么,想也来不及细想,脸上先烧得滚烫。又怕给他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继续盯着,就把眼一闭,脑袋搭到他肩头去。
他旋即伸展胳膊揽住她,背靠在车壁上去就不再动了。玉漏却?是一直在他怀抱里发僵,寒毛全部竖着,哪里还?睡得着。
“你预备和我僵一天?”他只管眼视前头,目光一晃一晃的,笑着捏了捏她臂上的肉,又将她揽紧一点,“放松快些,只管睡你的。”
玉漏觉得臂上那块肉不由自?己?在跳,睁开眼看?他,刚好看?在他的下颌上。那是条既冷硬又温和的弧线,矛盾得随了他这个人,皮肤上有片胡须的影,发着淡淡的青。她伸手摸了下,“你不剃胡子的
?”
他自?己?也抬手摸了下,“晨起?胡乱剃了一回。”
“你自?己?剃的?”
“这些事也不犯着叫旁人去做。”他斜下玩笑的眼睛,“将来等你来给我剃,好不好?”
玉漏缩回手,他那双笑眼似乎并没有望到将来去,这一点她还?看?得出来,所以不晓得该不该接他这话。到底没说什么,微笑又阖上眼假装睡觉,渐渐果然起?了些倦意,就真睡了过去。
再醒来不知什么时候,想必是进了城,听见?闹哄哄的声音,不知是哪条街上。背上披着池镜的披风,前头不知几?时又多了件他的银鼠外氅,直围到脖子后头去,把她包得个严严实实。
池镜原也仰着头靠着车壁在睡,胳膊还?圈在她背后,她一动他紧跟着也醒了,觉得整条手臂又酸又麻。还?来不及甩一甩,看?见?她要扯那外氅,他又忙摁住她的手不许她扯,“再围一会,刚睡醒要给冷气激着。”
玉漏给她两件衣裳包得像个粽子,脸上热烘烘的一团红气,“你不冷?”
他里头只穿着件玉色圆领袍,却?摇头,把脚下的鎏金铜盆轻踢一下,“不冷,这炭刚烧完,还?有余热。”说着扭头挑帘子看?了下,正巧看?见?前头有卖羊汤的,因问她,“你想必是没吃早饭,饿不饿?”
玉漏正要推迟,他人已?先跳下车去了,吩咐永泉把车停在路边,他自?己?朝前头那摊上走去,有意要松动松动筋骨。那摊子摆着两张八仙桌,其实可以叫玉漏下车来吃,但这是东临大街上,他怕给史家的人撞见?。
他要了两碗羊汤,斜立在摊前等,等得不耐烦,一会横抱胳膊,一会反剪双手,一会蹙着眉只管把某处盯着,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素来都是他使唤人的,今日却?替人跑腿。玉漏在车内望着,有点怙惙。
不一时池镜端着两碗羊汤登舆,递给玉漏一碗,又给了个羊肉馅酥饼,“好歹不论这起?小摊的味道如何?,先填饱了肚子要紧。”他自?己?只喝了一口就撂在一旁不吃了。
“你吃不惯?”玉漏一笑又道:“想来也是,你们家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就是在外头吃饭,也都是吃的大酒楼里的东西。”
“你把我看?得过于金贵了些,从前南京北京两头跑,路上不拘什么摊子野店,也是要吃一顿的。我早上吃过了早饭。”
“那做什么还?要白费买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