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听家里的阿姨说,那天晚上裴茵是凌晨十二点四十出的门,在此之前家中的气氛很好,因为有开心事,所以季先生那晚喝得有些醉,很早就回房睡下了。
家中的监控也显示她没有和任何人发生争执。
唯一可循的线索就是当时车祸的发生地距离裴嘉茉的学校只有几百米。
凌晨之前,她曾给住在宿舍的裴嘉茉打过一段长达一个半小时的电话。
挂断电话后,她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上说,她很想念女儿,周末会接她回家。
“她那天晚上答应我的,周末会带我去游乐园。”说到这里,裴嘉茉低下头,擡手掩住整张脸,声音已是不能更轻地:“她告诉我,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女孩。”
“还有最后两个月妹妹就要出生了。”
她还记得裴茵那天晚上非常开心,因为比起调皮又不懂事的男孩,裴茵更喜欢女孩。
她说想要一个和嘉茉一样的女孩。
还笑着说季家川也是这样想的。
“妹妹的名字他们都取好了,叫裴嘉懿。”
在她平静的叙述中,顾决又一次感受到了肋骨两侧涌来多阵针刺似的痛楚。
昏黄的灯光下,裴嘉茉缓缓擡起脸。
她没有哭。
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泪意。
“那天的最后,妈妈告诉我,季叔叔准备把季思月送出国念大学,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和他们住在一起了。”
“他们会陪我读完高中。”
裴茵说,她亏欠她很多。
“妈妈、妹妹、叔叔、和我,今后会成为真正的家人。”
但是妈妈却去世了。
只差那幺一点。
她就会有家了。
夜晚的寒冷之中,他们听见窗外敲响了新年的钟声,和倾盆而下不能止息的雨。
“顾决。”她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尸体焚化那天……骨灰盒刚被工作人员拿出来,抱在怀里的时候其实是很烫的。”
她默默看了眼自己的手,执意纠正这个偏误,“很奇怪吧,这和很多书里写的都不一样。”
骨灰不是冰冷的。
人死后还会给世界留下温度。
遗体被焚化成灰后,最后一点温度会留给在世的亲人。
顾决将她抱在怀里,竭力屏住呼吸,那痛楚一点点蔓延,最后在心上溃散成一大片疮口。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只是收紧双臂,牢牢将她抱着。
“没关系的。”裴嘉茉伸出手,轻轻抚摸他脑后的发丝,反倒安慰起他来,“都已经过去了。”
“真的幺?”顾决望着她,声音中已藏有轻微哽意,“真的都过去了幺?”
“我原也以为没有的。”裴嘉茉一直以为,她永远也不可能走出那个雨夜。
她擡手,温柔地抚去他眼下的湿意,“但是那天,我看见了你。”
母亲去世后的半年里,她没有去过学校,季家川为她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她将自己整日关在房间学习,准备竞赛的复赛,也不再与任何人交流。
直到季家川在出国前将她带到一中报道的那个下午,她又一次遇见顾决。
他的目光,隔着球场的铁网围栏匆匆看向她的时候,好像一场下了很久很久的雨终于停了,南方时阴多雨的气候仿佛也在那一刻忽然放了晴。
“只是你那个时候还不认识我。”想到这里,她忽然直起身,笑着去咬他下唇,“开学后的有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跟在你身后。有时候你不回我信息,我会很烦躁,想着,干脆哪天找个机会把你绑起来,就关在这间屋子里,每天都强迫你和我发生关系,这样你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
他坐在那里乖乖任她舔咬,“我不会。”
“嗯?”
唇舌短暂地分离,鼻尖与鼻尖轻轻触在一起,掩埋在胸口的气息如潮汐起伏般波动。
顾决凝望着她的眼睛,哽咽道:“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