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帝登基后,宫中暂无太子,詹士府也解散了。前年的时候,崇文帝曾经让京泽去打听过这些人的下落,得知他们先是分到各个衙门,后来有的死了,有的致仕,即使还在朝中的,最多也就是四五品的官职,难堪大用。
那位文官涕泪交加,大殿之上有七八人附和,更多的人则是低头不语,此时殿外也有哀呼声传来,那些都是没有资格进殿的低品级官员,今天是每半月一次的朔朝,在京七品以上官员无论有无实职都要上朝,只不过能进入大殿的也只有不足百人而已。
崇文帝木然地坐着,他忽然想起寺庙里的佛像,他应该也像那些佛像一样,用悲悯的神情注视下面的官员。
他正在想要如何调整表情,珠帘后的太皇太后说话了:“说起亲政,哀家倒是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儿。皇帝已经大婚,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开枝散叶,早立太子,这样才能告慰先帝,也让黎民百姓安心。哀家和皇后商量过,即日要为皇帝充盈后宫,唉,自从先帝殡天,这后宫里就冷清下来了,户部、礼部、太常寺,你们待会儿都留下。”
谁也没有想到,那么一番血泪奏请,太皇太后做出的回应居然是这个。
满朝静默,落针可闻。
但是很快,随着户部、礼部和太常寺官员站出来应诺之后,欢呼声赞颂声在大殿内此起彼伏。
太皇太后圣明贤德,吾皇早立太子,大齐之幸万民之幸。
先前的官员还在大殿之中站着,没人去看他,而跟着他站出来的七八名官员如是,他们的声音被此起彼伏的恭维赞叹淹没。
终于,那名官员像是下了狠心,忽然向着一侧的柱子撞了上去!
龙椅上的崇文帝及时地闭上了眼睛,蠢货,都是蠢货,你以为撞死在朝上就能流芳千古了吗?你这不是为了朕,你是为了你自己。
闭着眼睛的崇文帝听到了惊呼声、斥责声,惊呼声尖利,这大概是站在柱子旁边的太监,而斥责声是来自老护国公杨锋。
刚刚那位官员呜呼哀哉地喊了半晌,老护国公杨锋也是一言不发,直到此时他方开口。
那人说让自己养精蓄锐,多学多看,不但要向圣人学向太祖学,还要向自己的敌人学。
那人说得对,就今日之事而言,太皇太后和老护国公做出的所有反应,都是值得他学习的。
他要学,他也要忍。
“万岁,可以睁眼了。”京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崇文帝缓缓睁开眼睛,那位撞柱子的官员已经不在了,柱子下面的金砖上还有水渍,显然是刚刚擦拭了血迹。
“万岁,鲍靖此人触犯天颜,惊扰圣驾,由此足见其早藏祸心,其罪当诛!老臣恳请万岁严惩,治鲍靖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
杨锋声若洪钟,犹如壮年。他刚刚说完,满殿山呼,把崇文帝吓了一跳。
原来那个官员叫鲍靖啊,真是个蠢货。
满朝文武山呼声更甚,一定要严惩啊,血溅朝堂,这是大不敬,这是谋反,罪该万死,满门抄斩。
崇文帝依然保持着刚刚的表情,直到珠帘后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群情激动的官员们才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穿过龙椅上的皇帝,看向龙椅后面的那一道珠帘。
“唉,皇帝要选妃了,这是喜事啊,可是偏有这包藏祸心的贼子看不得这些高兴事,杨老公爷,对于这贼子的惩罚,就交给你去办吧,皇帝和哀家可再也不想看到这些了。”太皇太后痛心地说道。
“老臣领旨。”杨锋应道。
“行了,今天大家都给吓着了吧,退朝吧。”太皇太后很无奈,是啊,明明是宣布喜事的日子,却发生了这种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万岁,该退朝了。”京泽小声提醒。
崇文帝这才缓过神来,扶着京泽的手站了起来,今天可真累啊,终于可以回宫躺着了,下一次百官齐会是半个月后了,真好啊。
崇文帝坐上龙辇,再次闭上眼睛,回到承乾宫还是先睡个回笼觉吧,每个月的朔望朝,都会吵得他头疼,长此以往,会落下头疼的毛病吧。
“万岁,万岁!”
有人在叫他,不是京泽的声音。
崇文帝睁开眼睛,龙辇下站着的人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崔公公。
“崔公公,有事吗?”
崔公公当然有事,而且是太皇太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