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用和我客气的。”阿鹿也点头…
昆麒麟赞同,“对对,当年你们也没和咱们客气过……”
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傻不傻啊说这种话!
事情说到这其实也算是谈完了,我终于能下班了,自然不能把我发小扔在这不管,总要顺道带回去。刚说要走,那人就嚷嚷起来,靠,你不陪我啊?不仗义!
我说我怎么舍得抢你风头。说不定到时候你新老板一看你,哎,看对眼了,直接包养走。万一我这种钟林毓秀的小鲜肉杵在旁边,你老板一看就嫌弃你怎么办?
“不不不,丘荻同志,你这思想境界不够高。要是我老板是个渴望热烈爱情空闺寂寞的女士,你就应该出于国际主义精神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好好当一个中老年女鬼之友啊。”
“劳动最光荣,这光荣我直接让你了。今晚好好劳动,别给人类同胞丢脸。”我挥挥手,拉上秋宫鹿就要走——真要快点走了,那么好一孩子,万一跟着这神棍学坏了怎么办!已经一口郭德纲京片子了,以后要找个于谦一样的对象回去可如何是好……
可还没等我出门,阿鹿却问他,“昆先生今天也有案子要查?”
这货估计第一次被叫先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啊。在急诊楼。”
他看看我,再看看昆麒麟,“那我能不能跟去看?”
草!要坏事!
我心里刚反应过来——旁边的两个人,一个刚回国好奇心极度旺盛,一个唯恐天下不乱,我是对什么都没好奇心,但阿鹿正好和我反一反。
果然,昆麒麟顺势就点点我,“方便,要是丘医生可以跟着那就更稳妥了。”
秋宫鹿显然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但还是满怀期望地回头看着我——老实孩子真是太可怕了。这一刻我几乎就想强行拖着他就出去,可理智告诉我不行——这是我发小,他妈妈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人家难得回国一次,能满足的我必须都满足,否则太不得体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各处的门都锁了起来,夜晚的医院十分安静,反正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到达急诊大楼的时候,一楼门厅里还满满当当都是病床。宽阔的大厅里铺满了病床或者地铺,上面全是病人,连落脚的地方都很少。
“它应该在那……”他拐过一处拐角,朝右边走去。和其他地方不同,这条走廊上没有病床。因为这是急救通道,中间严禁放东西的。
但也因此会起纠纷——比如现在就有几个家属围着那个护士吵,说大厅里太挤,要把病人的床挪到走廊上。
“——这个通道上那么久都没有什么人通过,凭什么不让我们过?!”
这种话简直是急诊日常了,急救通道上不能摆床是个原则性问题,就好像你不能穿着宇航服进手术室一样,真搞不懂为什么和这些人那么难讲道理。
那群家属有五个人,有男有女,吵得整个大厅都能听得到。两个女家属堵住了护士,男家属已经开始把床推向通道。
旁边也来了其他医护劝,但没什么用。不讲理的人你和他本身就没法讲道理。
可就在这时,我们又听见了那种窸窸窣窣声——我们俩往左边看去,果然看到走廊对侧正有一股鬼云一样的蟹群飞速爬来。
昆麒麟跑过去,拉住了那张病床。“我觉得你们还是把病人推回大厅里比较好。”
这种怪物叫做女蟹,喜欢攻击虚弱的人,但却害怕阳气足的人。虽然大厅里满满一地的老弱病残,可一个病人身边总有两三个家属,那么多人,哪怕女蟹的数量惊人也不敢贸然过去。他们把病床单独拉了出来等于是创造了一个落单目标,分分钟就能被扑杀——但显然几个人没听进去昆麒麟的话。蟹群已经越来越近了,我虽然不想管闲事,可还是只能走过去。
“这病人是腔梗吧?”我说,“不要往里面推,越是往里面空气越不好。”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他床边,而那蟹群组成的乌云早已积在天花板上了——在几秒钟之内它们就会冲下来,和洪水一样席卷住这个苟延残喘的人,把他变成一具尸体。
不行了,来不及了!
我的动作比脑子快,手已抓住了推床——同时我接触到了昆麒麟的目光——这人也在看着我,我们应该想到一起去了。
接下来电光火石之间,我拉住推床往回用力一拉;而昆麒麟……
——昆麒麟绕开了那张床。
出乎我所有的意料之外,他没有管这张床,而是冲着我过来;抓着床的手被他用巧劲卸开了,勾住我就往回走——而同一秒钟,女蟹群倾泻而下。
在看不到蟹群的人眼里,他的动作没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劝腻了、懒得管了。在几秒钟里我被他带离了那张病床,眼睁睁看着病床和上面的人被青色的蟹群淹没。
“不好意思啊,功利主义。”他轻声说,“你在那太危险了。那么大数量的女蟹,你很可能被无差别牵连到。”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当了很多年医生了,我对生死看的很淡,几乎不会被死亡触动到。这种冷漠也有些先天因素在里面,据说很多人就是缺少某种情感机制。
不是没见过有人在我眼前死。逐渐的死、或是突然死亡的都有……但这是第一次,我明明有那么大的机会把人救出来,却看着自己远离了这个机会。
后面的阿鹿还很茫然地看着我们——他一辈子都不会看到它们,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刚才几秒内经历了什么。昆麒麟带着我回到大厅的人群中,说,你今天要不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