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找上了他——三浦友彦。
三浦友彦是他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但两个人说过的话却十个手指头掰得过来。三浦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长得非常漂亮,眉眼精致,身上永远是当季度最流行的单品,开口闭口都是那些高档的娱乐场所,很少会来学校上课,他似乎也并不在乎能不能毕业,学校里关于三浦的传闻很多,他也暗暗猜过,三浦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对于三浦会特意来找他,他虽然感到疑惑,但被他口中高额报酬的工作吸引,依旧跟着他走了——那个时候,他真的太需要钱了。
地点是在银座的一家高档会所,不同于他想象中的嘈杂闹腾,事实上是个非常幽静的地方,大胆运用红色黑色和金色,然后运用光与影的暧昧营造出一个糜艳的梦——诱惑玩得非常高级,非常索引派,通过一些隐晦、抽象、变形、扑朔但不迷离的象征物体来表示主题——妖艳红唇卡着那人骨节分明的中指、粗看是抽象派线条变形图,看久了就能看出是交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的裸\体,巨大的中世纪上流社会的舞会壁画,但若是灯光变一下角度,瞬间便转换成了电影《香水》最后一幕广场群媾图,活色生香。看一眼都脸红。
三浦友彦熟门熟路地推开最里面的那个包间,然后对着包厢里的人介绍,“我带朋友过来了。”
包厢里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一眼可以看出,三个年轻的男人才是主角,身上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一种良好的教养孕育出来的优雅洒脱,以及,高高在上。这样一对比,三浦身上原本那些被称道的东西似乎都成了假冒劣质品。
三浦毫不扭捏地走过去,坐在最中间的那个男人身边,手,轻轻地放在那个男人的膝盖上,眼神甜腻而挑逗,“怎么样?”
折原南也忽然明白了三浦的工作,羞耻愤怒由然而升,“对不起,我大概是弄错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包厢,三浦追出来,一直到会所外面,才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已经隐含怒气,“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了的吗?”
折原一把甩开他的钳制,“我不知道是做这种事!”
三浦忽然冷笑出声,“这种事情怎么了,你情我愿,彼此都得到快乐,又不是女人,你在担心什么?”
“我不做这种事!”折原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在他从小所受的教育里,这种靠出卖身体来赚钱的行为是非常令人不齿的。更何况,作为一个男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如果妈妈知道的话,她会伤心死的。
三浦烦躁地点了支烟,“我都跟他们说好了,你现在说不干,你耍我啊。折原,别傻了,没有人会知道的,你不是很缺钱吗?那帮少爷公子有的是钱,出手阔绰得很,我跟他们打过很多交道,不会让你做些过分的事的。看在我们同学一场,我不会骗你的,我跟你说,古贺少爷这回是想讨一个小少爷的欢心,他已经很明确地跟我说过,要干净的,一百万一夜。事情要办得好,另外再加。你打多少份工才能赚回这一百万?”
折原低着头,紧紧抿着嘴角。一百万,那是太大的诱惑,有了这一百万,再加上亲戚邻居的帮助,妈妈前期的治疗费就有了。
三浦已经看出他的动摇,手臂搭上他的肩,诱哄着,半拉半推地将他带回那个包厢。
包厢里的三个男人露出意料之内的笑,像打量牲口似的将他从头到尾扫视一遍,然后下结论:“气质还算干净,虽然长得平凡了点,不过眼睛很漂亮。哦,对了,”中间的那个古贺倾身上前盯住他,说,“虽然有点失礼,但还是得问一句,是雏吗?”
那一刻,他羞愤得几乎想转身就逃,是身边的三浦死死地拽住了他。
那天晚上,他被要求在酒店套房等待。那等待死刑的一小时,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踌躇、犹豫、忐忑,时间越是过去,他心里的后悔就多一分,然后,当煎熬升到一个临界点,他终于霍的从床上站起来——他还是没办法逼迫自己做这种事,钱的话,但就在这时,门开了,他要等的人来了——
这是折原南也第一次见到源,吃惊于来人居然是那样一个俊秀漂亮的少年——修身的长款白衬衫,脖子上挂着一个用黑色皮绳串起来的十字架,黑色长裤,眼睛和头发黑得非常纯粹,头发有点长了,碎碎的,左耳上的红钻耳钉时而一现,射出璀璨的光芒。消瘦,单薄,颀长,似乎大病初愈,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后来才知道他刚发生了一场车祸),清冷,但真的是极端的优雅,令人心旌摇曳。
你一见他,鼻间似乎就闻到春水新涨的味道,风一天天地妖娆,雨一夜一夜地落。
但不管怎么说,在折原眼里,十六岁的源朝光还是一个孩子,无法跟花钱买欢醉生梦死的富家子弟联系起来。
源朝光除了进门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看他,也不说话,一个人脱了鞋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屏幕的荧光映照着他没有表情的脸。
折原尴尬地站在房间中央,半晌,依旧决定离开。但他的手刚碰上门把手,一只遥控器便砸在了他面前的门板上,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见沙发上的少年木着一张脸,冰冷地看着他,“去哪里?”
折原惊讶于这位小少爷的坏脾气,久久没说话。
“你不是古贺送给我的‘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