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就理解了源对他说的那句话——他斗不过道明寺枫。
为了让他离开椿小姐,道明寺财团的会长大人纡尊降贵地用尽各种手段对付他这个小人物——首先答应聘用他做助理摄影师的杂志社反悔,然后其他打工的地方也纷纷拒绝了他,生活一下子陷入窘迫,紧接着一直照顾妈妈的直子婶婶家开始出事,先是直子婶婶的儿子因为一点小事遭到上司斥责,升职无望,然后是直子婶婶家开的一家小杂货铺的店面莫名其妙地被收回,一家都陷入愁云惨淡中。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再次办了休学手续,回横滨照顾妈妈,但雪上加霜的是,尽管那位尊贵的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留着一丝仁慈没有向妈妈所在的医院下手,但妈妈的病情还是急剧地恶化——多年的超负荷的劳作和生活压力,已经掏空了她的身体,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椿小姐跑来横滨看望他的母亲,对此,母亲非常开心,对于无法见到自己的孩子结婚生子,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大的遗憾。母亲很喜欢椿小姐,还将自己一直戴在身上一个银手镯送给了她,母亲什么也不知道,以为这个女孩儿会陪着自己的儿子走完接下来的路。
那天坐在夕阳下的医院门口,两个人都默默无语。然后为了驱散那种低迷的气氛,椿小姐故意很快乐地说起一些趣事,她那个单细胞的弟弟,又伸着戴了银镯子的手非要他夸漂亮。但是那种强装的欢乐像被掐断的电源,突兀地萎了。椿低下头,“对不起,南也,没告诉你我的家庭,对不起,我母亲对你造成的伤害——”她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他却没办法去追。
父亲的突然归来,让他惊讶的同时,却也在阴云密布中感到一丝光亮一丝温暖。不管怎么说,一个成熟男性的存在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不管他曾经是不是厌恶过父亲,但血浓于水。何况,父亲和母亲曾经也相爱过,在母亲弥留之际,再见一面,也是安慰。那天,他和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一起坐在小酒馆喝酒,对于母亲的病,父亲愧疚得满脸泪水,那一刻他已经原谅了父亲曾经的懦弱和不负责任,不管怎样,他回来了。但下一秒,他却入坠冰窖。父亲支支吾吾地提起了他跟椿小姐交往的事情,然后表示他们这种贫民是斗不过财大气粗的道明寺财团,反正不可能娶到千金小姐,倒不如狠狠地刮一笔,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终于明白,这又是道明寺夫人的手段。
真是彻底输了啊,一开始就找错了挑衅的对象!他有些自嘲的想。
母亲的死,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尽管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但最爱的亲人的离世,还是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父亲大概在他身上碰了壁又因为母亲的过世而觉得无颜见他,再次下落不明。葬礼在亲戚邻居的帮助下完成后,他一个人睡在自己的房间内。在不懂事的时候,他多么嫌弃自己家窄小老旧的房子,但现在,却空荡荡得让人心里害怕。眼睛酸疼,眼泪却流不出来,脑袋疼得像被火车碾过,觉得就这样死掉好了,反正没有人会在乎,椿小姐或许会伤心吧,但她那样又美丽又富有的女孩儿,将来肯定会有优秀的男性给她幸福。
楼下有声音,有人上来了——邻居,还是小偷?随便好了。
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又被关上,有人走到他身边蹲下,他一点儿都不想转过头去看是到底什么人,什么人都跟他没关系,想做什么也都随便他们。
一只手伸过来盖住了他干涩的眼睛,一只少年的手,熟悉得让他的神经末梢都微微颤抖。他的眼睛机械地眨了下,睫毛刷在他的掌心,掌心的温度让他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并且愈加汹涌,像漫堤的洪水。那些迟来的钝痛一寸一寸漫上来,他蜷缩起身子,发出野兽般的哀嚎,肝肠寸断,不断淌水的眼泪乞求地望着少年,“源,抱抱我,抱抱我!”
少年俯□,温柔地亲吻他,他却由不知足,四肢都缠上他的身体,第一次主动。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他紧紧攥在手里,就算是死,也想拉着他一起。
身体的疲累缓解了心里的那种痛,视线中窗外的天一点一点地黑了,他这才想起那个少年可能还没吃饭,挣扎着坐起来,“你饿吗?我去给你做点什么——”那两个月的时间,让他已经习惯将少年的一切放在首位。
少年看了他一眼,自己起来,一边套裤子一边说:“算了,你休息吧,我去。”
他拉开纸门,下楼。
虽然听源这样说,但从来没见过源下厨的折原怎么可能放心,躺了一会儿还是撑着身子下楼了——空气里传来炒饭的香味,站在厨房门口,意外地发现那个少年对此似乎颇为娴熟——他对于这个少年的少年真的太少了,两个月,太短太短。
源将做好的炒饭放到他面前,自己却说不饿,站在门口抽烟。
炒饭味道不错,他这才感觉到饿,想想,从早上开始到葬礼结束,他确实滴水未进。他将整盘炒饭都吃完了。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白色香烟,在烟雾袅袅中黑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问:“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他顿住,垂下眼睛不说话,还能怎么办?
少年笑了,艳丽带毒,“虽然是没法彻底弥补,但是追讨一些损失还是可以的,三亿不想要的话,那就六亿好了。”
他霍的抬起头,无法置信从少年嘴里听到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