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大半辈子朝不保夕的生涯所赐,他对突发状况的适应度很快,没花太多时间就缓了过来,开始熟悉游戏。老实讲,这并不算难,因为游戏确实非常真实的还原了驾驶机甲的感受。
某个瞬间,他觉得自己仍然坐在那个狭小、冰冷而潮湿的机甲舱里,要打倒一个接一个的敌人。金色的旗帜飘扬在视野里,昭示着又一场胜利。
和记忆中的一样。
他那时太年轻,太傲慢,在千千万万人的呼喊与簇拥中忘乎所以,以为自己就是那个要干翻帝国、打败异种、带领人类重回巅峰的天选之子。
然后呢?
绿萝枯萎了、机甲损毁了、而他……
他想笑,但没笑出来。
直到此时,沈标才如梦初醒,猛地转头看向游戏舱。
宋连旌坐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单衣,黑色长发逶地,整个人几乎隐没在黑暗里,只有游戏中的光芒明明灭灭,照亮他苍白的侧脸。
那人眉眼间染上化不开的阴郁,浅淡眼眸中神色幽深,嘴角抿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他身上的懒散与随和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上位者的寡情与漠然。
甚至……还有种难以言明的狠戾。
沈标竟不敢再看。
沈标不清楚那是不是错觉。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语言能力:“这样就可以了。”
宋连旌利落解决了手里的敌人,没看对话框弹出的一串新消息,毫无留恋地退出游戏。
机甲驾驶舱对他来说太熟悉了,坐在上面就会想起许多从前的事。
宋连旌从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过,只是有的事光是回忆起来,就足够叫人疲惫,他亦不知如何面对,不如什么都不想。
总之他一个普通路人,躺得再平点也没关系。
他切出沈标小号,全息世界中的绚烂光影尽数收敛在他身后,迅速消散。
他从游戏舱中起身,又是平常那个散漫的病秧子。
黑暗中这人的面容似乎真的只是自己一时眼花,但他金灿灿的战绩却说明了一切。沈标尴尬地干咳一声:“你……可以用我正式的号了。”
他说这话时,心情极其复杂。
喜的是,终于看到自己可以咸鱼翻身,超过那个该死的“枕戈”,成为各大排行榜的第一。可是一想到悬赏完成,他就要失去自己珍藏的“将军花瓶”,又不由得惆怅。
可恶,好想抛弃节操反悔啊!
沈标在心里天人交战,忽然听见青年略带歉意开口:“抱歉,我要先去处理一些个人事务。”
“什么?悬赏可是你自己要接的,说推就要给推了?”
脾气上来,沈标把纠结全都抛在脑后了。
马上就能拿到花瓶了,宋连旌也不想的。但他他刚刚收到可以进行公证的通知。现在治安总署人多,如果过号,还需要再等很久。
“我去楼下做个公证,很快就能回来。”他耐心解释。
“哈,原来你是来公证的,”沈标想到花瓶就心疼,什么都想阴阳两句,没好气儿道,“看你穷酸成这样,是黑户才需要的那种吧?”
宋连旌轻轻“哎”了一声,点点头:“你说得对。”
沈标:“……啊?”
不是,他那就是一句嘲讽,为了讽刺姓宋的穷酸,谁能想到这家伙答应得这么坦然,反倒显得自己阴阳怪气,成了小丑。
幸好郑管家反应快,代他答应了下来,还吩咐其它佣人拿来一张印有治安署标志的半透明黑卡。
“小宋先生,这张卡您先收下,”郑管家不愧是沈家心腹,做事十分周全,“我们为您开放了顶楼的临时权限,等您的事情忙完,可以直接上来。我的光脑账号也在这里,如果有任何问题,您可以随时联系。”
宋连旌没客气,将卡接了过来。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却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脆弱易碎的瓷。这很明显是一双病人的手,却在游戏里达成了惊人的连胜。
青年的操作简洁、利落,解决每一个敌人的时间基本在一分钟以内。沈标为了刷出记录,之前甚至请来过退役的驾驶员,开军用机甲的真高手,速度都比不上他。
而这还是在最难的手动模式。
沈标生气上头时总是不管不顾,冷静一点后,脑子就回来了。
怎么可能有人如此熟悉手动模式,精神力却达不到机甲的连接阈值?
结合方才种种,他品出许多不对,继而有些懊悔。
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终于理好思绪,转头问郑管家:“郑叔,你觉得这个宋连旌到底是什么人?”
郑管家的地位和普通佣人完全不同,他是沈标母亲、边缘星治安总署署长身边的得力助手。这么多年,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如果说此刻身边谁得分析最值得信赖,那必然是这位管家。
但此刻,这位经验丰富的管家竟然也迟疑了起来,沉默半晌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少爷,您知道的,这款全息游戏是联邦军事学院为推广机甲而研发的新型训练软件,用来筛选有机甲天赋的学生的。”
沈标点了点头,他虽然熊但并不傻,对这款游戏如此狂热,是因为它由权威机构研发,是目前最简单的驾驶军用机甲模拟器。
沈标的梦想是考入军校,成为机甲驾驶员。他精神力测试达到a级,足以让敲开任何一个知名军校的大门。除了联邦军事学院,他的梦校。
联邦军事学院的前身是帝国第二十一军校,本来处在偏远星系,是个没人听说过的穷学校。一百多年前,却涌现出了许多位英杰少年,为联邦推翻帝国做出了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