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北陌没再接话,李恪忍不住悄悄往她侧脸打量了一眼,撇开其他不说,这张脸生的确实是无可挑剔,皮相美艳,骨相却是清绝,只是眉目间太过凌厉,全无女儿家该有的温和端庄。
是草原上的女人都跟她似的这么邪门,还是单就这个公主,与众不同。
李恪开始细细琢磨从前未曾关注的过的一个问题,那南邵究竟是怎样的水土,能把公主养成这个样子。
沈北陌不知道这年轻将军的心思,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她慢慢折着枯枝,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心中成算着另一件事。
贺霄带着人找过来的时候长夜已经过半了,见到火堆旁假寐的两人,沈北陌却是衣衫不整的,当即便直接命随行所有人都转过身去。
“二爷、那个、”李恪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王妃孤男寡女的不合适,正着急开口解释是她救了自己,贺霄就已经先一步抬手示意无妨,“天灾无情,幸好你们都没事。”
贺霄的眼神一直落在沈北陌身上,她还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淡定模样,好像并没有觉得眼前的情形有多么危急。
但除开终于找到她下落的喜悦之外,贺霄却是更加在意刚才看见沈北陌时候那第一眼的感觉。
那种满腹心事的深思模样,让他有种微妙的直觉。
她身上好像有种想一走了之的可能性。
或许是这一次突来的意外,让她发觉,若是南邵郡主就这么殒身在了天灾之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又或许,是那场雪灾之后大楚对南邵的态度,让她的心态有了些改变。
贺霄猜不透这种感觉。
“哟,你倒是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些。”沈北陌的笑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脸上,眼里的戏谑映着些透亮的月华。
贺霄压下那种莫名的患得患失,对她道:“有没有伤着哪?”
沈北陌拿下巴指了指李恪,“你还是关心关心他吧。”
李恪连忙摇头,悄悄又看了沈北陌一眼,“不碍事,王妃……幸得王妃搭救。”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这趟巫云山之行算是彻底告终,楚乾帝又带着众大臣回到了楚京之中,下旨修缮受灾百姓的屋舍,开仓赈粮。
接下来的日子便又好像回到了之前的索然无味之中,很快,便又是一年的酷暑时节。
沈北陌没有那些个跟楚京贵妇逛园子打马球的心思,谁上门来邀都是要吃闭门羹,久而久之,便也成了众人口中眼高于顶性子孤僻的怪人。
沈北陌自己倒是乐得自在,偶尔在院子里练武,更多的时辰还是在打盹睡觉,想要耐心静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邵郡主’的存在感在逐渐弱化,那些个能够优化善待南邵百姓生计的政改推行下去,沈北陌觉得,或许真的差不多到了她能死遁抽身的时候了。
盛夏时节,虫鸣鸟叫之声此起彼伏,贺霄刚出了一趟公事回京,进宫跟楚乾帝汇报之后,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府中来。
这些日子他跟沈北陌之间相安无事的,但也正因为太安静了,几乎都没有闹出过什么很不愉快的争执,他觉得很不正常,就感觉这人的心思已经飞走了,保不齐哪天回到府里,人就没了。
可有些时候,贺霄自己心里也很矛盾,他看着她的懒散模样,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上心,草原上的格兰玛莎被强行移植到了不适合她生长的地方,难免状态恹恹,骨子里就没了生机。
贺霄一面舍不得人走,一面又在想着,不若放她走吧,难道真的要这样困住鹰隼的翅膀吗。
这两个念头总是一时一时的出现,各占上风许久,以致于贺霄自己在其中左右为难,反倒成了优柔寡断。
阳光从庭院树下照射过去,树影斑驳,高大的异族壮汉熊图鲁正用草原话跟沈北陌小声密谋着些什么。
虽说都在楚京之内,但熊图鲁不常到沈北陌这来,一是军营里纪律森严几乎没什么机会,二来沈北陌也从没想过将熊图鲁直接捞到王府里身边来放着。
他们两个打小一起长大,她自己不喜欢这地方,自然也明白熊图鲁的脾性,更加适合待在军营里。
但今日却是不同,熊图鲁给她带来了一个利好的消息。
“赫露莎,我这几个月跟着大楚的军队挖水渠,他们将长河跟草原上的回回湾挖通了水路,估摸着再有一两个月就能完成了,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搞点金枯草来,装死跑路得了。”
熊图鲁看惯了她戎装的模样,这样穿着一身滑溜溜的绸缎装束怎么看怎么不习惯,眉毛一皱,脸色显得更凶悍了。
熊图鲁是个粗鲁人,随了草原人率性的脾性,考虑事情向来不怎么周全,没有想过‘灵珑公主’身死会给南邵的民心带来怎样大的动摇,他只知自己的挚友被困在着矮矮的屋舍矮矮的墙院中,连天空都看不见。
沈北陌原本是有诸多顾虑的,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却又正好被熊图鲁歪打正着给卡上了时机,成了她悄然退场最完美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