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吗?唐明这个人多体贴儒雅,哪里像我,连穿个衣服都还要你帮我找。”按掉电话的人依旧讽刺不断,讽刺唐明,讽刺何乐,也讽刺他自己。
何乐原本想说的话接不上了,他满脑子都只有江宁的名字,他本能地说:“小珩,你不要这么说话。”
“‘你不能’、‘你不要’、‘你必须’,你只会把我当个长不大的弟弟一样要求命令我吗?”林珩冲到何乐跟前,低声吼问:“你要我怎么我就必须要怎样,我是你架子下的傀儡?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你的另一个弟弟?
林珩双手死死捏住何乐的肩头,强迫自己把最后一个问题吞回肚子里。
何乐瞪着林珩,睁大眼睛,张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这是林珩对他说出来的话?
林珩一直以来是这么想他的?
这一刻,何乐多日来不安的情绪像是战争前线的地雷被引爆,一个接着一个轰炸他的身体。
炸飞了话梅,也炸飞了猫爪。
林珩一通宣泄后意识到自己过了头,而何乐脑子完全一片空白。随着两人都沉默如石,屋子一时间陷入死寂,都能听到阳台外谁家深夜遛狗的犬吠声。
“小珩。”
不知过了多久,何乐深深换口气,他用了很大的劲儿才把身体里的凌乱摁住,艰涩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拿掉搭在他肩头的手,缓缓推开些对方,还是想好好跟林珩聊聊。
“我知道你升总监后变得很忙,但是”何乐感觉自己得扶着点什么,他后退几步靠着沙发扶手坐下:“但这不是你这段时间任性的理由。你抽烟喝酒我能理解,为了应酬在所难免,手机上消息不回复我也能替你解释为是忙工作不得空。”
想起自己曾经跟林珩约定的不喝酒、不抽烟,何乐只觉得幼稚可笑。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的你想不想。
“但是你在床上给我转账是什么意思?你在家也对我爱答不理,不让我再插手你的日常生活你又是什么意思?这些都不是你工作上忙能解释得通的。”
“你因为担心我赶回来想给我惊喜,可我不在家给你带来失落,是我让你难受了,你不高兴我也心疼,但我事先不知道,你不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何乐舔了舔唇,抹把脸:“我跟杨珵、唐明就只是朋友吃顿饭,尤其唐明,我跟他说是朋友都勉强,我不知道你介意他什么?为什么要因为他对我说出刚刚的那番话,还是说刚刚那番话在你心里藏了许久,小珩”
“哥。”林珩喊他。
何乐身体一僵,虚焦在拖鞋面上的视线好半天才移到林珩的脸上。他看见林珩定定地看着自己,没有刚刚的愤怒,而是一种难受,很委屈的难受。
“我确实变了,我长大了,也成熟了,我现在是部门总监,秦总说我以后也会是公司的总经理,我可以独当一面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我麻烦你”林珩停下话,突出的喉结上下浮动他才继续说:“麻烦你不要,再把我当一个不成熟的弟弟去看待。”
我想你把我当一个成熟的男人,像唐明那样的男人。
林珩后一句实在说不出口,目睹了何乐与唐明的亲密,他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来,太像个乞讨的狗了。
他不介意当狗,和他不能接受何乐施舍。
何乐本来就是他的,从头到脚都该是他的!
十八年来的每一天都是他的,以后的每一秒也都该是他的,他不要何乐施舍的那点,那不够。
可是何乐完全没有思考能力去想他这句话的别有深意,何乐满脑子都是他的第一句“哥”。
“哥”?
这个称呼林珩已经多久没喊过他了?
好像从林珩成年开始,再具体点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后。
事后林珩耍着赖把对他的称呼从“哥”改成了“乐乐”。
林珩就说发生关系后再叫“哥”,总有种违背伦理的拘泥感,不如“乐乐”显得亲密自然。
何乐不解,却也不在意,一个称呼而已,可现在林珩在说完‘命令’、‘傀儡’这些字眼后又喊他‘哥’。
所以林珩现在重新叫他“哥”,是想要重新守伦理,与他保持距离?
再或者,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何乐时不时空档的脑神经,一下子滑档一空到底。
他控制不住眼睛在林珩身上胡乱地看,看到林珩系得错落有致的衬衫纽扣,系得完美的领带,领口衬衫也工工整整
哥,我长大了——
何乐已经很久没帮林珩处理过这些细节了,而林珩似乎也不需要人帮他整理。从前上班一天回来都能乱七八糟的人,现在出差三四天回来也有条不紊。
哥,我成熟了,可以独当一面了——
所以林珩是在什么时候可以自己处理这些琐事的?
在自己十分艰难的这段时间里?
像是突然被拿掉自欺欺人遮盖在眼前的那片树叶,何乐早知道的,林珩的成长不仅仅体现在他的事业上。
别人劝他的那些话,好像要成真了。
这场完全只有负面效果的沟通,最终被何乐结束了,以一句略带哽咽的“你出差回来累了,早点休息”。
先后洗漱完的两人还是躺在同一张床上,却背对背,中间像隔了条银河。
谁也没有多说一句,不欢而散,各有各的心思。
将羽绒被压在腋下,何乐闭上眼睛,他听着身后林珩手机键盘的“哒哒”声,不知道在给谁回复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