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动这里面的东西?”
章立早摘下耳机,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不是垃圾桶吗?我还没沦落到以捡垃圾为生的地步!”
劫后余生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章林生心里着急又结巴了,他走到她跟前,章立早看见他肿起的半边脸,像他又不像他,是他又不是他。他以前从不结巴的,眼神里还闪烁着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光,之后她才明白那是在世上的无所依傍,“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在里面看到过碘伏一类的东西。”
“你们家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不都是各种草药吗?”
卧室里一度安静,客厅里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孩子们还是不能习惯呀!”章医生的嘴陷在被子里,声音像只蚊子嗡嗡,“不说孩子们,我们现在还不是一样?”
“孩子大了,道理也懂了,别看她平时不爱说话,心里跟一块明镜似的!”
“要对得起开怀才行!你要多跟她说说话,立早有事喜欢憋在心里!”
柳珍应了声,她嫁到安居镇后,养父母多亏了章开怀的照料,她到安居镇后劝过两位老人到安居镇同住,也方便他们照料。但养父母总觉得他们还很年轻,再说都在映秀镇待了大半辈子,老来还背井离乡实在不是心中所期。他们搬到映秀镇两年后父亲平静死去,母亲在地震中遇难,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她凭着绣花围裙认出,她一生都是个勤俭持家的人,都说好人有好报,最后却落得葬身废墟的下场。
“你又跟人打架了?”章立早问,印象中他的身上经常挂着小伤。
“唔……”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向左偏转九十度走到沙发旁,蹲在地上捡垃圾。章立早重新挂上耳机进了卧室。
凌穹拿着毽子走在后面,前面走着失落的方寸久,走了一阵快到紫藤花盛开的院子时,她追上方寸久,“萧望变成了独眼龙!”她笑着说。方寸久想着事,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你今天好奇怪!”她说,男生这才反应过来,“是有点奇怪!”他脸上带着苦涩的笑。“章林生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死去的人!”方寸久靠着院墙,没有进去,凌穹也靠着墙,她觉得和方寸久待在一起很舒服,就像躺在草地上看蓝天千变万化的云。和方便面在一起总吵吵闹闹,可是她发现她不能一直这样了,有种叫做成长的东西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你相信会有学生因为受欺负而跳楼吗?”
凌穹眼神里全是迷惘,她的生活一直是打打闹闹过来的,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之前也不信,现在——我信了,人真的很脆弱!”他始终记得那个沉重的名字——钟毅。高一时,他拿着考试试卷从四楼下到一楼,几个学生聚在一楼楼梯下,那时已是放假时间,学生们基本都已离校,他家与数学老师的家在同一小区,他留下来整理好试卷顺便送到数学老师家。
走过一楼转角时,透过玻璃大门他看见跪在地上求饶的身影,当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后来返校的那天下午,那名学生从六楼一跃而下,成全了致命的飞翔。
“如果我当初过去说几句话,他应该不会跳下来!”方寸久说。
“人怎么可以那么坏!都是到学校遭罪的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苦苦相逼?真是气死人了!”凌穹气愤愤地说。对呀,生活已经够苦了,为什么人之人之间还要苦苦相逼呢?“不是你的错,人要是能够预知未来,可能会少做一些愚蠢的事,可是我们都太普通了,怎么可能预知未来呢?”
“所以人们常常会觉得生活不如意,不是说没有达到自己的生活预期,人会在一次次地经历后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糟糕,可是生活偏偏没有如果。”
凌穹很认真地看着方寸久,原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烦恼啊,“没有啊,反正我觉得你挺好的,学习成绩好,又有礼貌,拥有完整的家庭,这是很多人都羡慕不来的。没必要一直纠结那些不怎么如意的事情,你收养了九哥,又救了你爸爸,已经很了不起了。”
方寸久听她这样说,竟然没有办法辩驳,水至清则无鱼,干嘛非把生活捋得清清楚楚呢?
“真是气死人了!”方便面从院墙后面蹦出来,他右脚跺地,摇了几下肩膀,嗲里嗲气。方寸久一惊,盯着眼前的卷发男生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他转身撞上了墙,向左移动几步抵达院门两腿发软地走了进去。
“丑相!”凌穹把毽子向他扔过去,方便面眼睛调皮地眨了几下反手接住。
“你自己这样说的!”他追着凌穹。
“哪有你这么恶心?你到底听了多少?”
“没听到多少,真想不到某人还是个哲学家呢!”
云很淡,天空的颜色渐暗,狗卧在紫藤下睡得安然,上了年纪的它相比玩乐,更喜欢在阴凉处休憩。
当蝉声缠绕在云端在树梢在房顶时,安居镇的夏天才真正到来,此时的风里裹着的才叫热气,但这种热气不需要空调的调和,只需风扇的一股小的冲劲就可以吹散。
庆安的电视台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方寸久的住处,他们正在筹划一档益智类节目,邀请方寸久去做他们的嘉宾。电话这边的方寸久果断拒绝,他目前还没有出山的打算,也许以后也不会有。就这样老去吧!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晴天还是雨天,就在这里生根吧!不管是开花还是结果,发芽还是落叶,他时常会有这样的想法。
“以后有这样的电话打进来,你直接说我不感兴趣就好了!”他对欧阳诗说,转身看见欧阳诗已经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