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但在存在了“自己其实被认可了,只是奖项被黑了”这样的可能性后,他也没觉得有多欣喜,能感受到的唯有无尽的疲惫、愤怒和不甘。
束之慢慢曲起腿,在座位上将自己缩成一团,脸深深地埋入到膝盖中,自虐般艰难又沉重地呼吸起来。
这世界,真他爹的该死啊。他想。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我检讨,今天又迟到了!
◇再入室
来港湾之前,束之与洪间想的都是等颁奖典礼结束后就回到原来的小县城,但计划总是有变。
束之不再那么消极颓唐,洪间也出乎意料地拿下了奖项,于是他擅自将港湾当做了自己的人生福地,决定留下深耕电影创作,两人新的人生仿佛从此开始。
至于这人生是好是坏,这开始是欢欣是不甘,人与人的感受总归有所不同。
得知他们的打算,李施曼重新给束之安排了住所。
洪间也很快在湾区的城中村租了一间房,这房比束之从前见过住过的都要好不少,屋外的太阳照射得进去,墙皮也没发霉。
束之提了几斤刚上市没多久的小龙虾去祝贺乔迁之喜,洪间是个人来疯的酒蒙子,当下就踢着拖鞋跑下楼买了几打啤酒,又拉着束之一起将折叠桌椅搬上了天台。
天台的地板砌着千禧年的热门款地砖,四层的老旧小楼远不能让他们俯瞰整座城市,只能抬头仰望环绕在周围的大楼。折叠桌架在天台正中,好像他们也被整个城市包裹着。
“我还以为港湾这样的大城市污染都很严重,看不到这么好看的天呢。”洪间用筷子撬开啤酒瓶的瓶盖,乳白色的细密啤酒沫涌了出来,哗哗地往地上流。“还挺有诗意的,以后可以拍进电影里。”
听到他这么说,束之才认真地观察起傍晚的天空。
港湾的天黑得很迟,落日的余晖染在结团结块的云层上,整片天都被映照成橘粉色,越是临近夜晚,色彩也越为浓烈。隔壁楼房的天台还晾晒着未来得及收的床单被褥,在傍晚的风中轻轻地摆动,曝晒过后的干燥与洗衣粉的清新混合在一起,催生出新的味道。
时隔两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或许热闹繁华的城市永远都是这样,变化才是唯一的不变,永恒的只有星空。
“吃吃吃,喝喝喝!”洪间将开了盖的酒瓶递给束之,打断了他的思考。“快乐了今天,明天就要继续做苦力。”
“好。”束之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慢慢地戴上了手套。“这个季节的小龙虾好像还不是很肥,过两个月可能会好些。”
洪间吃虾的方式极其独特,一整只放入到嘴中生嚼,硬壳被咬得咔嚓响。“没事儿,这不就是嗦个味儿的东西吗?”
束之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人就着这些有的没的也聊了一小会儿,不过喝了些酒,就总不会一直开心的,洪间空了一瓶后就开始叹气了。
“唉,早知道我拍的东西这么牛,当初就应该先送参a类电影节,没准能拿下主竞赛单元的将呢。”洪间打了一个长长的嗝,满嘴都是红油。“他们也肯定更公平些,不至于到手的奖也被黑掉。”
他这么说,束之就不笑了,只顾垂着头沉默地给龙虾剥壳。
输给了别人没什么不甘心,输给了这些才让人极其难受,可束之也不能说,没有确切证据的时候不能说,否则会让他看起来过度自信自恋。
“不瞒你说,其实我现在还是有些迷茫的的。”洪间被辣得直喘气,一直在吸着鼻涕。“奖是拿到了,但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又不知道了。
“而且拿到奖其实也就这样,要名气没名气、要资金没资金,只能说是圈内自嗨。”
“吴宇你知道吧?”洪间灌了一口酒,凑近问束之。“那个拍文艺片的吴宇,我真羡慕他啊,拍什么都有人赞助、有人看。”
可能束之喝得也有些多了,他莫名地笑了起来,带着一些隐秘的虚荣心说:“知道,我以前还演过他的电影。”
“你说什么?!”洪间站了起来,凳子被挤得倒在地上。“你演过他的电影?”
束之郑重且得意地点点头,“吴导还夸我演得不错呢。”
洪间“啊”了一声,把放倒的凳子扶起来,没那么雀跃了。“那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让你拿奖,我要是能有吴宇的水平,这奖谁也黑不走。”
束之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完全不相连的结论的,可他听着这句被反复提及的话,心中深藏的情绪好像也被挖掘了出来,但找不到途径发泄出来,只能自顾自地灌酒喝。
洪间不知道是不是误解了他的意思,竟然开始和他拼起酒来,非要比个谁喝得多、喝得快。
两个人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灌了不少酒进去,仅剩的理智也在酒精的催化下荡然无存。
洪间打了一个长长的嗝,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高拎着酒瓶对着附近最高的那栋楼大喊:“你们这群傻x,我日你大爷的,老子现在拿奖了,拿奖了知道吗?我们不一样了,老子以后发光发热、你们以后发烂发臭!!!”
骂完,他吸了几下鼻子,用手腕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
束之撑住下巴看着洪间,兀自笑了几声,觉得那句老话说得也没错,有时候人活着就是有一口气在顶着,好的坏的都是前进的动力。
“港湾,我要敬你一杯。”洪间又晃到束之的身边,非得将他也拉起来。“来,我们一起来敬一杯,让它们给我们放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