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炳春轻飘飘一句话就将罪责抛了过去。
他杨炳春是裴望廷的老师,门生犯错,老师同罪。而他谢伯玉论理又是裴望廷的门生。
如此推演过去,天子也有罪了?
谢伯玉顿时哑口无言,回击的话在嘴边戛然而止。
一旁的裴望廷听完老师的话,想通其中关节,脸上焦急之色顿起,张嘴就要解释,被杨炳春不动声色按下。
大殿悄无声息,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答复。
须臾,裴望廷才哑着声音道:“是微臣一时糊涂,此事就容圣上所说,以后再议罢。”
谢伯玉见状神色才稍霁,点头默认,示意二人起身。
一场祸事就这样春风细雨的化解,众人在感叹杨炳春的游刃有余的同时,也对裴望廷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看来这位圣上的宠臣也并非温顺的羚羊。
季殊合一场好戏看下来,倒是真要学谢檀那句可惜了。
可惜圣上怎么不治他个抗旨不遵之罪,最好立马拖出去斩了,让这人在他眼前消失。
殿内气氛还是有些冷凝,圣上的脸还黑着。众人也不好推杯换盏,皆默默用膳,怕惹祸上身。
谢檀有心打破沉默,朗声开口,“前阵子不是说尚乐局排了一支新舞曲吗?何t不现在呈上来,让大家饱饱眼福?大家用膳已久,想必也乏了,正是消食的时候。”
朝臣闻言皆随声附和,谢伯玉也偏头向常顺吩咐一声。
不多时,舞姬们鱼贯而入。皆穿着轻薄纱衣,头戴花冠,腰间和袖口处彩带萦绕,随她们的舞步轻盈飘动,犹如流动的水波。
谢檀朝后低语了一句,卓吾便全神贯注观察起每位舞姬的脸。
半晌他脸色凝重,“殿下,这里面好像并没灵溪的脸。”
什么都可以为殿下做
“怎么回事?”谢檀一愣,“都看清楚了?”
“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宫女确实不在里面。”
“殿下,那现在怎么办?”卓吾弯着腰等她指示。
谢檀眉目冰冷,一个人坐在软垫上沉思,手指无意敲打着桌沿。
舞姬跳舞都有固定的位置,缺一不可。特别是宫宴,如此大的场面,一人的失误能给整个尚乐局带来灭顶之灾,除非是领事嬷嬷不想活了才会任由底下人胡闹。
况卓吾之前提过,那灵溪是由一个女官带进宫的,找到那个女官说不定会有点线索。
捋顺思路,她立即开口,声音透着一股寒气,“带几个人,找到尚乐局女官,一个一个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记得机灵点。”她瞥了一眼谢伯玉,“别让人发现了。”
卓吾领命不动声色地退出去,谢檀还在思考,连谢伯玉叫她都没有听见。还是季殊合在她身侧轻咳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龙椅上,谢伯玉笑着问她,“长姐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入迷,连歌舞也不看了。”
听到圣上问话,周围丝竹声小了一些,如幽咽泉流,细细流淌。谢伯玉的声音混在这里面,格外缥缈,令人听不真切。
“没想什么。”谢檀也笑着回他,“一些小事,圣上无需挂怀。”
“长姐的事怎么能算是小事呢。”他不赞同地摇摇头,脸上挂着关切。随即又换了一副愁虑的神色,“说起来朕近日也遇到了一些烦心事,连日来老想着,总也睡不好觉。”
谢檀听了却没什么反应,依旧在倒她的酒。
见对方不搭腔,谢伯玉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恼怒,他眼神凌厉示意底下的谢衡,谢衡接到暗示后,起身迎合了一句,“不知圣上为何事忧愁?臣等可能为圣上分忧?”
谢伯玉这才满意,“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皇叔您辈分在这,年岁也比朕大了不少,想必能给朕一些建议。”
“那臣可要好好的洗耳恭听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打官腔,明显是话里有话。谢檀懒得理这些嘴上官司,只顾闷头饮酒,卓吾已经出去了快一炷香时间,还未有消息传来,事情恐怕是有点棘手。
眼见着她案几上菜肴没动多少,青玉酒壶都快空底了。季殊合终是忍不住,他在桌下一把攥住谢檀垂下来的袖口,咬牙切齿在她身侧低声道:“裴望廷对殿下而言当真如此重要吗?现下只是赐婚,殿下就吃不下饭,借酒消愁。”
“倘若他真应了,殿下以后是不是还要带着侍卫当场抢亲?”
“什么?”谢檀此时已有三分醉意,眼神朦胧中透着几丝迷离,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完全明白季殊合话的意思。
这君子汤当真烈得很,才喝了几杯就混身燥热。
本来这酒就是文人雅士诗词作赋时所喝,饮时需些清淡的小菜配着,以压住它醇厚的味道。
而谢檀原本就为宫女失踪的事心烦,再加上殿中两人虚假的词令来回,她恼得很,一时喝酒如牛饮,那酒性登时就上来了,幸好她功夫深,尚且能抵御几分,没失了神志。
季殊合见她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压低声音,一点一点靠近她,语气急促而不甘,“他裴望廷不过一介书生,他能为殿下做的我季殊合也同样可以为殿下做,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好。”
“殿下能不能转身看看我?”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谢檀口中没头没脑蹦出这一句。
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周围人全都不见,空旷的殿堂里只余他与谢檀。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你本来就是我的人。
这些字眼跳动起来,见缝插针将他缠绕,心好像被填满了,溢出涨涨的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