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国内的?消息是负责送“冬衣”的孙新口述的。孙新?是太子友的?亲信门客,对宫内朝内的事都很了解。他说燕侯今年秋天病了两次,身子越发不?好了,又说从边地传来消息,东胡再次犯边,令大将军——便是令翊的?父亲令旷已暂将东胡人打退。
俞嬴看令翊,令翊没什么特别神色,他父亲戍守边关多年,他自己也在东北边地待过很久,已经视胡人?犯边和抗击胡人?为常事。
孙新?笑着将令氏给令翊捎带来的?东西交给他——其中?包括一个?木匣。
令翊打开看一眼,便转手交给了俞嬴。
孙新?有些诧异地看看令翊和俞嬴,却没说什么,只是笑一下。
俞嬴笑道?:“令将军将他的?私财都入了公?库,真真正正地公?尔忘私,重义轻利。”
孙新?忙做感叹状,给令翊行?礼。
令翊跟他还算熟,笑道?:“快得了吧,维初。”
令翊的?婶母安祁还特给俞嬴备了一车东西,既有女子衣物钗环用品,又有家?里特制的?醓醢——如先前一样?,几乎是给出嫁女送东西的?样?子。俞嬴心?里很是感激令翊婶母待自己的?亲厚体贴,心?下琢磨等回?去的?时候也要带些什么特别的?东西送她才好。
最让俞嬴、令翊欣喜的?是孙新?带来了几十燕宫侍卫。孙新?返回?的?时候,这些人?自然不?会都带走。陪公?孙启来齐国为质,不?好一次带太多人?手,这对在临淄打架很不?方便。像前次田克带人?夜袭,若不?是府内人?手短缺,根本不?会让田克逃出去。
孙新?带来燕国消息,俞嬴自然也要将齐国的?事告诉他。其实俞嬴等来齐后,并非跟燕国全然不?通音信,只是说不?了这么细致。俞嬴跟孙新?说了齐国的?招贤纳士、相邦田向整治内政、齐国伐鲁败退前后的?临淄风云、去位却保留封地的?上卿田原……至于田克、于射的?事只是略提了提,免得太子友担心?。
虽俞嬴只是平铺直叙,但临淄城的?波谲云诡、危机重重还是让孙新?面色几变。孙新?叹道?:“来这样?的?敌对之国为质着实太难了。若非太子太傅和将军,这局面真是没法收拾。”
孙新?很快便返回?燕国去了。俞嬴、令翊和公?孙启接着过他们讲书、操练、去泮宫听讲、拜访贤者、与诸使节士人?交游的?日子。倒是有了孙新?带来的?燕国方物土仪,再去拜访贤者、与人?交游时,显得更有诚意了。
比如去拜见墨家?田襄子时,俞嬴便带着孙新?送来的?栗子,再加上燕质子府那棵大枣树上结的?枣。
那日泮宫辩诘后,俞嬴等便去拜见过这位墨家?矩子了。本以为他或许很快就会离开临淄,想不?到他却住了下来。田襄子没有住在泮宫附近,而是带着众墨家?弟子赁居于城北一带低矮宅院中?。此地多匠作者,市井也很热闹,有一种与南城不?同的?鲜活气。
田襄子虽善辩,日常却是个?严肃寡言的?人?。听说那枣是令翊用杆子打落,俞嬴和公?孙启捡的?,脸上少有地露出微笑来,甚至还开起了玩笑:“那枣子没有砸公?孙的?头吗?”
公?孙启笑道?:“砸了,不?过启戴了将军的?斗笠,故而砸着并不?疼。”
田襄子笑起来。
俞嬴说启:“自己捡的?枣格外香甜,公?孙一边捡一边吃,不?提防咬开一个?,里面竟然有半条虫……”
公?孙启立刻苦下脸来,另外那半条虫自然是让他吃到了嘴里。
田襄子越发笑了。
田襄子也很欣赏令翊,不?去鞘与令翊在院中?比剑。令翊剑法大开大合,是为将者的?路数,田襄子的?剑法拙朴刚健,是典型的?墨家?剑法,这样?不?拚力只拼剑招,令翊在田襄子手下只能走几十回?合。
田襄子不?藏掖,指点令翊不?足之处。
至于俞嬴,田襄子对她却有些严肃,这严肃中?却带着些特殊的?意味,一种类似于对墨者自己人?的?意味。田襄子评价俞嬴:“做事还是太着重诡道?了。”
俞嬴行?礼,谢田襄子教诲。
田襄子摇头:“君是只知?过,而不?改。”
俞嬴有些尴尬地笑了。
田襄子却道?:“让过一阵子就离开齐国了,孟敬先生会回?临淄来。亦冲有事,便来找他。”
俞嬴道?谢:“先前俞嬴被人?劫持,还多亏孟敬先生相救。”
田襄子道?:“孟敬先生与让说了。还说亦冲先生像我们墨家?人?。”
俞嬴只笑。田襄子也只点到为止,并没说招揽她加入墨者的?话。
田襄子对俞嬴、令翊和公?孙启虽和蔼,但他却实在是个?严肃的?人?。若说拜访谁最令人?愉悦,那一定是拜访农家?范伯臼。
范伯臼六十来岁,身材矮小,脸面黑瘦,着粗衣草履,不?像田襄子虽也着褐衣,但自带威严,没人?把田襄子当平常老者,范伯臼则看起来与农田中?劳作的?老叟没什么两样?。
这老叟爱笑,爱唠叨,爱吃,常说的?是:“能有一块田,能吃上饱饭,咱种田人?便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