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各自落座。左达故作迷惑地问:“我与文君素无往来,文君今日缘何而来啊?”
文照微笑道:“在下前来,正是为搭救大王你的性命啊。”
左达登时色变,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呔!你个黄口小儿,竟敢在本王面前满嘴胡言!本王何险之有,还需要你来救我性命?!”他眼中凶光闪烁,语带威胁,“你就不怕,我将你送到韩仪手上吗?”
令他没想到的是,文照非但没面露惧色,反倒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我年幼时便听闻,太行山中群龙之首当属左达,如今一看,哪里是龙,不过是一长虫耳。也罢也罢,你尽管将我送去见韩仪,反正我此来,是为了见义军之首,可不能为了一条长虫在此虚掷光阴!”
左达面色由青转紫,他憋了半晌,忽而冷笑道:“文照,你何需在此惺惺作态,你若想见韩仪,自去见韩仪便是,既托人找到我处,不就是为了引我与韩仪反目么?”他再度缓缓坐下,“让你失望了,我虽对韩仪不满,却也没有想要反叛的念头,你今日前来,不过自寻死路。”
文照摇了摇头,看着左达的眼里满是失望之色,“左达啊左达,我说你是虫,你怎么还真拱上了?我说了,我是来救你性命的。”
左达“嗤”了一声,“韩仪对我信赖有加,仍旧允许我掌管旧部,何谈加害?”
文照幽幽笑起来,“我方才,可没说是韩仪想要害你。”
左达猛地一怔,顿时哑口无言。
文照感慨地叹息一声,“左大王,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矮檐下,一时低头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连自己都自甘堕落,为人驱使,犹如鹰犬——这对于大王您这等曾经叱咤太行的英雄人物来说,岂非是由龙变虫?”
左达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冷声道:“我与韩仪是合作,不分高低,又怎么谈得上为人驱使?”
“既然不分高低,又何来‘反叛’一说?”文照怜悯地注视着左达,道:“左大王,若是连你自己都觉得自己低韩仪一等,就更不要说你军中部下了。韩仪对战马燕,已连胜两场,威势愈隆——那么与之相对的,是谁的削弱了呢?”
左达不屑地道:“马燕连吃败仗,那是你们朝廷无能,与我何干?”
“是马燕无能,不是朝廷无能。”文照纠正道:“朝廷之所以还能淡定坐视韩仪肆虐并州,不过是因为并州只是边地,人口不多,税收不丰,对于朝廷而言,并州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左大王,你与韩仪相识远比我要长久,韩仪所图甚大,连我都看得出来,难道你竟不知,他想跨过黄河、直入司隶,剑指洛京?”
“那样不好吗?”左达反问:“既然韩仪志向远大,那便由着他去就是,反正我和他是一头的,万一他真能成事……”在文照嘲讽的目光下,左达也悻悻止住了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此言确实可笑。
“韩仪绝不可能成事!”
文照斩钉截铁地道:“他的威势仅限于并州,一但他越过黄河,进入司隶州,他触及到的便是大宁朝的核心利益,到时朝廷会拼尽全力疯狂反扑,他韩仪便将成为人人喊打的逆贼,天下兵马皆可勤王杀贼——他挡得住全天下人的攻击吗?”
文照缓缓摇头,“他挡不住。”
左达的嘴唇无声开阖,他想说出些什么来反驳文照,却发现自己全然无法反驳。
他其实心里也暗暗知道,韩仪兵败是迟早的事,所以一直龟缩在自己的地盘,已一种看好戏的心态看着韩仪和朝廷大军你来我往,可文照的一番话,却让他隐隐察觉到,韩仪彻底兵败以后,唇亡齿寒,自己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文照说:“到时,左大王大概会面对如下几种状况,一,韩仪虽败,但败得没有那么惨,仍有与朝廷对峙之力,而朝廷也精疲力尽,不欲与他纠缠,那么自然而然的,朝廷会派人前去招安韩仪,而到了那时,韩仪只要不傻,就会同意,两方就此握手言和——但是此前的战争是需要人承担责任的,你认为韩仪会将哪只替罪羊抛给朝廷处置呢?”
左达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
文照继续说:“第二种情况,韩仪兵败如山倒,彻底无回天之力,那么朝廷大军必将压入太行山中,不说斩草除根吧,至少也要将山中义军剿灭泰半才能交差。届时,左大王可有信心在朝廷大军的追击下存活?即便幸存,大王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到时候过的又会是什么日子?不过是如丧家之犬那般茍且偷生尔,又有何意趣?”
“不过,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韩仪后续对战不利,他终究没有打入司隶州,而是重回太行山中。此前我提到的两种情况,看似凶险,但细究起来,左大王你终究有一线生机,但韩仪一旦再度龟缩回太行山中,左达你必死无疑!”
左达虎躯一震,他茫然抬起头来,额前已满是涔涔冷汗。左达结结巴巴地说:“请……请文君赐教,为何……为何韩仪回山,我就要死?”
文照反问:“左大王,你可知为何现在你与韩仪尚且能和睦相处?”
左达嘴唇蠕动,“我……我虽然对他有所不满,可我终究也没招他惹他啊!”
文照摇摇头,“不是你没招惹他,是他没招惹你。”顿了顿,文照继续道:“韩仪之所以一直没动你,是因为暂时没这个必要,他如今的目标是对外开拓,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大后方,所以你不动,他也不动——但是这个平衡总有一天会打破,因为你我都知道,韩仪战败是迟早的事。届时他无法再在对外的战争中获取利益,为了稳住部下,他的刀锋就会转向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