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毓作为大宁知名风流名士,此刻却狼狈跌坐在地,形象全无,只因一柄弯刀正架在他脖子上,吓得这位名士眼瞳震颤、五内如焚,“我……我……我家中所有珍宝均已双手奉上,你们……你们还想作甚?”
持刀的那北戎人咧嘴笑了一下,开口竟是生涩蹩脚的汉话,“刘公,你家最珍贵的宝贝不就是你自己吗?”说着,他拿刀面拍了拍刘毓的脸。
闻言,刘毓浑身剧烈战栗起来,后庭菊花一紧。他暗自后悔平日里太过注重保养,以至年逾四十里还风韵犹存,美貌之名竟引得北戎人觊觎,呜呼哀哉!
那北戎人继续说:“我们大汗欣赏宁朝文人的画作,想让刘公替他作画一幅——就画我们大汗破洛京城图,哈哈哈哈哈哈!”
刘毓松了口气,画幅画就能换全家老小的性命,这买卖倒也做得,但此事若传扬出去,自己就别在大宁士人圈混了。
刘毓思索着,哆哆嗦嗦地扭头去看一旁的陆陵,正想拜托这位老友替自己隐瞒此事,就见陆陵怒目圆睁,张口怒斥那北戎人:“无耻蛮夷!刘公怎会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杀,我辈中人,宁死也不屈服于尔等卑贱蛮夷!”
眼见那北戎人立时恼羞成怒,手中弯刀高高举起,刘毓双眼一闭,完了……完了……
然而预料之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反倒脸上突然溅到温热腥臭的液体,刘毓猛然睁开眼睛,就见那北戎人喉中插了一支羽箭,口喷鲜血,轰然倒下。
一旁的陆陵惊喜呼唤:“阿照!你真的来了!”
刘毓抬眼望去,只见自家围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十个人,正弯弓搭箭,对着院中北戎人一轮齐射,箭支如雨落下。
待院中北戎人均被射杀,文照这才从院墙上跳落,跑至陆陵面前恭敬行礼,“老师,学生来迟了。”
“好,好好!”陆陵有些哽咽着用力拍了拍文照的肩膀,“这位是刘公……”
文照立即迈上前一步将瘫软在地的刘毓搀扶起,“见过刘公。”眼见这老登眼神闪烁、张口欲言,为防止他厚颜无耻地提出让自己也带上他逃跑让老师为难,文照随口敷衍道:“刘公勿忧,我等出发前听闻郡守已向代县增援,此刻援兵将至,北戎人再顾不得此处,刘公只需谨守不出,定能保全家人!”
她故意加重了“家人”二字,刘毓扭头看见自己老妻和其怀中的柔弱幼子,终究舍不下他们。他重叹一声,对陆陵拱手道:“此刻大难临头,我不欲独自逃生。但陆兄弟子历经艰险前来搭救,陆兄不应辜负其一片赤诚,还请陆兄先行!”
陆陵无奈长叹,同刘毓拱手道别后,便随文照偷偷离去。
文照一边搀扶着陆陵向外走,一边飞快地解释:“老师,我等是扮作北戎人的样子才顺利至此,只能委屈老师假作被我们一路押解,等出了城便好了。”
陆陵点点头,“老夫省得的,待会儿你们不必顾忌我,若遇危难,自保为上。”
文照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不远处两队北戎人正向他们迎面走来,所有人顿时紧绷住身体。
那两队北戎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领头那人目光落在陆陵身上,蹙起了眉,张嘴叽里咕噜冒出一通北戎话。
所幸这几年来文成飞被文照按头学习外语,北戎话已突飞猛进,他只是微微一顿,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用北戎话回答:“这老头儿是谁我们也不认识,只是首领吩咐让我们带着去见他。”
那领头人仍旧狐疑,“是哪个首领的命令?”
文成飞后背沁出了冷汗,他哪儿认识什么北戎人的首领?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不耐烦地道:“关你什么事?首领的命令,你也敢违抗?”随即一把推开那领头人,强行就走。
那领头人被人当着众多手下的面下了脸,顿时恼怒,不肯罢休,正想追上来,却忽然听见城外忽而人声大噪,马蹄如雷——难道是汉人的援兵趁夜偷袭?
他再顾不得此间龃龉,丢下文照等人就带着两队人马匆匆往城外去了。
众人眼见北戎人远去,顿时松了口气。文照说:“事不宜迟,咱们速速离去!”
北戎人只当雁门郡援兵来袭,匆忙应对,代县城内乱成一团,倒便宜了文照他们,一路快跑至那破损城墙处,眼见左右无人注意此地,迅速翻越,遁入代县城外大山中。
山中,文氏团队的小弟们正在驱策马匹来回奔驰,奋力击鼓鸣金,另有上百人手持简易的木制喇叭高声呼喝。明明只有三百余人,却硬生生造出了三千人的动静。
文照翻入山中,吹了两短一长三声口哨,不消片刻,文良便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大兄!陆公可救出来?”
文成飞瞥见他手中的大喇叭,笑道:“我还说那帮酒囊饭袋郡兵怎会如此迅速赶到,原来是你们布置的疑兵。”
文良道:“谨遵大兄的的吩咐,你们那儿信号烟一放,我们这头就动手了。”
文照对陆陵解释道:“我们往日人手不足,为震慑对手,布置疑兵早已是用老了的手段。来代县之前我看了舆图,见县城三面环山,便命人带上所需装备,没想到果真派上了用场。”她又对文良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老师,陆公。”
文良、文成飞等人均躬身行礼,“见过陆公。”
“免礼,免礼,此番真是多谢你们了。”陆陵转头,欣慰且欣赏地看着文照,“竟不知你还通兵法。”
文照笑了一下,“学生哪里懂兵法,不过是往日群架打得多了,也悟出一点诡计。”她对文良、文成飞等人说:“既已得手,咱们即刻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