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浩川现在处于两难境地,他既觉得买家不是坏人,也觉得杜锦城也不是坏人,真要说三个人之中唯一动了坏心思的,就是他自己。
杜锦城看他半天不言语,很通情达理的说:“你不想说,我也不难为你。我是没所谓,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我那女儿还小,她妈也不想要她,我要是死了,她大概就得进孤儿院。”
“我不是想要去找人家的麻烦,就是想要知道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今后我也留心着点儿不是?说实话,我今天把从记事儿以来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连跟我打过架的小学同桌都记起来了,可还是没想到跟谁结过这么大的仇。你说买家是个女人,我是谈过几段恋爱,虽说分手的时候有点难堪,可实在犯不上要我这条命啊。”
杜锦城嘟嘟囔囔的闯个红灯,路上的车和行人渐渐多起来,嘈杂的声音掩盖不住手机提示音,成浩川从没有在自己银行卡号底下看到那么长一串数字,买家真的把钱打过来了。
他颤抖着手数了几遍,她真是个守信用的人。
“杜哥,我请你吃饭去。”他激动的在杜锦城背后拍他肩膀,“咱们吃火锅!”
隔着鸳鸯锅蒸腾的热气,杜锦城和成浩川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加上啤酒的效力,二人几乎成为莫逆。
“我就羡慕你们这些人,多洒脱,不像我,只能在女人堆里打转转。”杜锦城认为成浩川是个职业杀手,这一类人群向来是男人们从小就仰望、向往的,哪个男孩子没有做过武侠梦呢?
“各人有各人的苦恼,杜哥,你的日子也不错,安逸。”成浩川吃辣锅吃的满头大汗,却觉得痛快极了。
杜锦城摇头:“要是能重活一世,我也要像你一样。”
成浩川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一软,自认为非常巧妙的加以提示:“杜哥,你和嫂子因为什么分开?她为什么会恨你?”
杜锦城的脸色一变,他迅速捕捉到他这句话的真实用意,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似乎一下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他应该早就有所察觉吧。
闷闷的喝了几瓶啤酒,杜锦城的话明显的变少,吃完饭的时候,他脚步虚浮,明显走不动路。
成浩川只好把他扶到电动车后座,叫他趴在自己后背,慢慢悠悠的骑回马庙新村。
贾姐站在门外守候,看见两人归来,忍不住指着成浩川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带坏了杜锦城,成浩川不跟她计较,把人和车交接给她,自己回到好运莲莲家去了。
谁知好运莲莲却站在门里偷听,被成浩川撞见也不尴尬,反而冷着脸骂:“真是个护食的疯母狗!不管男女的醋都吃着,恨不能把小杜塞进肚子里!”
成浩川也不接话,自己回到二楼的房间,一下躺倒在床上,也不开灯,睁着眼睛看向灰色的屋顶。
一下有了这么多钱,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人都说“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他知道自己已经变了,这件事会像一座大山,永远压在他的心头,叫他再也睡不踏实。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床,找了个自动取款机,取出五万块钱,他把这些钱装在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再一次走进杜锦城的家门。
杜锦城还没起床,但已经醒酒,他叫成浩川进卧室来说话。
成浩川把钱放到床头柜上:“杜哥,这是五万,咱们从此就再别见面了,这件事烂在你我的心里,这辈子都别透露给第三个人。”
杜锦城也是性情中人,他从中拿了三万,剩下两万块钱塞回成浩川衣服口袋:“兄弟,我只陪你演了出戏,哪里能对半分?有这些就足够了,你大哥我不缺钱花!”
两人正在这里拉拉扯扯,贾姐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热馄饨进门来,她像一只凶悍的母老虎,把孩子往床上一塞,嚎叫着向成浩川扑过来。
成浩川从贾姐家爬出来的时候,羽绒服左边袖子被贾姐生生拽下来,白色、灰色的劣质羽毛漫天飞舞,周围的住户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贾姐声嘶力竭的骂他,像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成浩川不言不语的穿过街道,任她在身后输出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他很冷静的回到房间打包好被褥,等街上的人少一些,他提着袋子头也不回的离开马庙新村这是非之地。
他在出租屋里闷了三天,最后决定离开这座城市,回家乡的地级市,在那里重新开始。而身上这七万块钱,他不打算动,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他把赃款退回去,会减轻处罚。他看了很多相关的视频和知识,认为即便被警察抓住,也只能认定自己犯有诈骗罪而已。
打定主意,他必须得去买件外套——唯一一件羽绒服被贾姐撕扯碎了。他找出件旧风衣先对付穿上,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服装一条街。
在店里挑挑拣拣,选了件打折的黑色羽绒服,直接摘牌上身,他把手机从风衣口袋掏出来,看到那个已经熟悉到能背下来的手机号再次打来电话。
走到僻静的角落,他接起电话,非常小声且小心的“喂”了一声,只听对面的买家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杜锦城死了,是你杀了他?”
会面
成浩川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原地,他本能的撇清关系:“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出租屋里待着,哪里都没去……”
“……他死了。”她的声音哀伤恐惧,“被人杀死在郊外的树林里,不是你还能是谁?”
鲁先先的悲伤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