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南没来得及完全消化,只是说:“哦……好啊。他人呢?”
“跑出去了。”杨悠乐有点儿疲惫地说,“应该是去找你了。”
周钧南说:“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再回你。”
“谢谢。”杨悠乐话音刚落,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砸门。
周钧南冷不丁地被吓一跳,说:“……你确定你没事?要不要我过去。”
杨悠乐拒绝道:“我没事,你别来。”
手机的屏幕熄灭,周钧南的睡意散了大半,但还是觉得杨悠乐打来的电话像是一个梦。他站起来把房间的灯都打开,院门是锁住的,一开灯,外面扑闪扑闪的飞蛾都被吸引过来,绕着光源不断盘旋。
八点。周钧南走出去把门打开,不确定郑毅文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杨悠乐的爸爸,那就是……郑毅文的舅舅?这两人的关系不好吗?周钧南好像有点儿猜到,之前杨悠乐的计划里为什么从没出现过这个人……
“你……郑毅文!”周钧南打开门后顿时愣住,目光所及之处,郑毅文垂头丧气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过去多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直至指关节有些发白。周钧南叫他的名字,郑毅文才终于抬起头,勉强冲他笑了笑。
“周钧南,我能不能留下来?”郑毅文很没自信,一些看不见的情绪在夜色里暗涌,“我……可以留下来吗?暂时……暂时没地方可以去。”
留宿
从周钧南那里借到的东西,除了那把黑色雨伞外,又增加了一本《金阁寺》——它被压在小黄鸭饭盒底下,由着郑毅文一路颠簸带回家。
郑毅文的确是迟钝的。
他并不知道周钧南在纠结些什么,他只是想要去找他。
想要看见他,想要和他一起说说话,想要不断地去接近……
明天。
也许明天自己会找机会再去。
也许他会先读完这本小说。
郑毅文一路胡思乱想地骑车回家,在快抵达的时候察觉出一丝违和。
有辆眼熟的黑色suv停在他家门口,占挺大的地儿,停车的人显然没有考虑很多,把车停得歪歪扭扭。郑毅文蹙着眉,看了半天忽然认出来——这是舅舅杨小国的车。
一时间,郑毅文的心里涌现出一股烦躁感,心想,他怎么来了?为什么他会来?
他把车停进院子,一走进去便看见穿着白色polo衫的平头男人坐在客厅里,正翘着二郎腿,手边端着个茶杯。杨小国旁若无人地在屋里抽烟,烟雾缭绕后的脸晒得有些黑,人到中年有些发福,两只眼睛下面挂着大眼袋。
“小文。”杨小国眯着眼睛看郑毅文,“拿我当空气?”
郑毅文的脚步一顿,小声喊道:“舅舅。”
杨小国上下打量郑毅文,说:“嗯,跑哪儿疯去了?”
“出去……随便转转。”郑毅文一边说一边往楼梯上跑。
“哎又跑!男孩子这么内向的!怎么……害怕我啊?”杨小国的语气里带了些讥讽。
郑毅文权当听不见,一口气进房间锁上门。
杨小国是他唯一的舅舅,但郑毅文却是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人。
曾经他在杨小国家住过一年,杨小国经常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舅妈这个女人更是从郑毅文进家门的第一天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郑毅文做什么、吃什么都会挨骂,渐渐地,他也不敢再说话。
最令人难过的是,杨悠乐的处境竟然和郑毅文差不多。
郑毅文那时候不明白为什么杨悠乐也会过得这么艰难,上初中后杨悠乐才对他说,这个舅妈不是她的亲妈,是杨小国另找的女人。
郑毅文惧怕杨小国,还因为有一次自己没有及时回答他的问题,被杨小国解下皮带抽了屁股。郑毅文记不清那天是要回答什么,但杨小国总是会问他一些小孩难以知道的事情。
郑毅文待在房间里,手里的书打开到第一页,他尝试着去看,但纸上的黑色方块字却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会游来游去的小虫子,让他怎么都看不清。
门外的动静很轻,但又过一会儿,郑毅文在窗边看见戴着草帽的杨悠乐回来了。郑毅文放下书,楼下却陡然响起杨小国飙高的声音。
“穿的什么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个女孩吗!”杨小国骂骂咧咧。
杨悠乐也不甘示弱,吼道:“关你什么事啊!”
杨小国压着怒气说:“你明天就把这头发给我弄回来,我要是看见你再折腾自己的头发,往身上打洞,你给我试试看呢!”
“我再说一遍,这些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杨悠乐说。
杨小国大力地拍桌子,骂道:“你他妈少给我说这些!相亲相亲不去,眼光高到天上去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嫁的出去?啊?有几个女孩子像你这样的?”
杨悠乐说:“别再给我找相亲的了。”
郑毅文隔着门听得心烦意乱。
并不是他在和杨小国吵架,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男人每每抬高一次声音,郑毅文都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喷着唾沫怒骂的神情。多可怕,在这个家里,杨小国明显是一个不自知的“侵略者”。
晚饭时间很快到来,郑毅文被杨悠乐叫下去吃饭。
郑毅文看见杨悠乐一脸疲惫,和她下楼的时候小声问:“为什么他会来?”
“鬼知道。”杨悠乐拍了拍郑毅文的肩膀,“估计等会儿就走。”
郑毅文想的很好,他一定要快点吃完这顿饭,然后再躲进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