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文背靠着墙壁,前额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他东跑西跑,还瘦了一些,五官轮廓更加深邃。小师傅有时候看着郑毅文,会说:“你长得还挺帅,不考虑少奋斗几年,走一点儿捷径?”
“什么?”郑毅文有点儿茫然。
“找个富婆呗。”小师傅坏笑。
郑毅文说:“我有对象。”
小师傅说:“对不起。”
郑毅文手里捏着那根烟,看了一会儿,最终轻轻含住。他不怎么熟练地使用打火机,烟草燃烧起来,郑毅文吸了一口,顿时剧烈地咳嗽。abandon。那个单词还在郑毅文的脑海中回响。什么感觉也没有。抽烟什么感觉也没有。
郑毅文很快失去对抽烟的兴趣,觉得周钧南和杨悠乐排解情绪的方式不怎么适合他,也许他今天得去金阳那里听听音乐。郑毅文冷着脸,把手里的这根烟按灭在垃圾桶上。他又背了一遍那个单词。放弃。他看着灰色的天空,心想,为什么周钧南还是没有放弃?
他每天要做许多事情。那巨大的写字楼像是囚笼,把人关进去一整天。他还要出去,还要和网上的各种人打交道。最近他在算命,算命大师的开价高得有些不可思议。以前他总是说,要郑毅文到城市里来,但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有没有想回到村里。
为什么周钧南还是没有放弃?郑毅文收拾东西,搭地铁去找金阳。他工作的ktv地理位置很好,生意也不错。郑毅文去过不少次,但每次都是一个人。周钧南最近太忙了,郑毅文很难获得他的注意力。
金阳正在和其他同事聊天,有个姑娘喊:“金阳哥——你那个帅哥弟弟来找你!”
“来了来了!”金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有人笑道:“你到底有几个好弟弟?”
“好多个呢!”金阳也笑,掰着指头数,“真太多了。没办法,就是人缘好!”
他出去,见到穿着黑色皮衣夹克的郑毅文正趴在前台那儿看墙上的招聘广告,前台妹妹还给他抓了一把水果糖。
“小文!”金阳说。
郑毅文回过头,对着金阳挥挥手,然后小跑过来。
“找我什么事儿?”金阳笑道。
“没事。”郑毅文抿了抿嘴唇,过了一会儿又说,“哥,你们这儿还在招兼职吗?”
“在招。”
“我能来吗?”
金阳有点儿讶异地看着郑毅文,犹豫一会儿说:“上晚班,你吃得消吗?你白天不是已经要工作很久了吗?”
郑毅文平静地说:“没关系的。”
金阳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换种问法:“缺钱吗?”
郑毅文安静下来,似乎仔细地在脑袋里算了算,说:“……不缺,可以活下去。”
“你要是来这里工作,那你到家都几点了?回去还能和小南讲上话吗?”
“本来就……”郑毅文双手插在口袋里,无奈地笑了笑,“……讲得很少。”
郑毅文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残酷”。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希望杨悠乐能回来,但他也希望周钧南只看着他。他们两个都是最重要的人,如今郑毅文待在周钧南的身边,可以拥抱他,可以亲吻他,但是却觉得很孤独。
金阳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答应下来:“那你什么时候可以……?”
“现在就行。”郑毅文说。
金阳笑了起来,搂着郑毅文的肩膀,说道:“好。那我带你去转一下,熟悉熟悉。”
他做什么都行。郑毅文想。因为他发现做事情的时候会有一种“时间加速”的感觉,他不需要思考太多,想得太多就会变得头痛。
郑毅文给周钧南发了消息,他负责去扔垃圾,ktv后街的门狭窄,要穿过一条阴暗的走廊,巨大的垃圾桶沿着后街昏暗的路灯摆放,郑毅文出去的时候光线照在他的眼睛里,街尽头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汪!是一条野狗。
地上还有一个人。
郑毅文把垃圾塞进垃圾桶,觉得身上都是味道。他不想用鼻子呼吸,屏气好一会儿,直到走到睡在地上的那人身边时才重新呼吸。
醉鬼。
挺年轻的醉鬼。
郑毅文把年轻男人扶起来,让他靠在墙上,再走进去叫金阳来。他走进去,却没注意到被他扶起来的人正在看他的背影。
郑毅文回到家冲了个澡,桌上有周钧南留给他的饭菜。他一个人吃了点东西,再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周钧南已经睡着了。郑毅文轻轻钻进被子,把周钧南搂进自己怀里。
翌日郑毅文醒过来,周钧南已经先他一步起床。沙发上有一件还挂着吊牌的毛衣,周钧南在微信里说是给郑毅文买的礼物。郑毅文心想,他不想要礼物,他想让周钧南停下来休息会儿。也许放弃也没关系,他不会奢求什么。但郑毅文不敢说,有一个直觉告诉他,他一旦说了,他就要和周钧南吵架,他们还没有吵过架。
郑毅文试穿了毛衣,又把沙发上的其他衣服放进洗衣机。有一件衬衫是周钧南的,郑毅文凑近了些,在冬日阳光洒满的阳台上,他低头,深深地呼吸着周钧南身上留下的味道。这里的老式小区还保留着窗外延伸出去的晾衣杆,郑毅文把衣服一股脑地全塞进去,偏过头却看见外面晾衣杆的尽头停着一只灰色的小鸟。
小鸟和郑毅文对视着,不一会儿,它扑扇着翅膀飞走了。郑毅文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微信群里的宋时晨说乐队的人在最近得出去演出,问郑毅文和周钧南有没有空去看。
周钧南回复了一个表情包,一只疲惫的柴犬倒在沙发上。宋时晨说,好的,你没空,next。郑毅文也复制了那个表情包。宋时晨说,好的,两只狗狗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