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登时一片哀鸿遍野。
李晋东也不管,招手吩咐了程栩,让她看顾好纪律,就推门离开教室。
他得去把罗一辉找了。这小胖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如果他没猜错,一定是又被齐悦给扣住了。
难道真要和校长说一下校园暴力的问题?
李晋东先到齐悦的班级去看了看。
那边正在上语文课,老师是一个叫做陈勉的中年男人,微微有点秃头,模样并不好,但人很和善。看到李晋东在窗外对他招手,和底下学生嘱咐两句,就出了门。
“怎么了?”他问。
李晋东又往教室里看了两眼。一圈瞄下来,果然齐悦并不在。他就问道:“你们班上齐悦去哪里了?”
陈勉就知道班上这个问题男生又惹了事情。他沉沉叹口气:“这个小孩,一天到晚翘课的,我也管不起来。倒是听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说好像往亭山那边去了。”
李晋东谢了一声,当即转身要走。陈勉忙拉住问:“出了什么事情?”
李晋东苦笑:“就是和我们班的男生有点争执……把人也带走了。”
陈勉就很沉痛地摇头,显得有点猥琐的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表情:“李老师,你说,现在这些小孩子哦,到底该怎么管教……”
李晋东哪里有闲心跟他在这里扯这种事情,脸上也配合着无可奈何一下,正告辞要走,却忽然又听陈勉说:“不过李老师跟我们这种老头子不一样的,到底年轻,有活力,生活里还有更多好的事情的嘛……”
他那张圆圆的胖脸上露出很奇怪的笑。李晋东没听明白,心里有点疑问,但也并没多想,道了别就往亭山匆匆地走。
亭山在二中的正中心,并不高,一路往上,郁郁葱葱的全是树,山腰那造了座极精致的八角亭子,据说是千年前这边学府方落成就造的,风雨飘摇里一直屹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新中国城里以后用石头护栏把山顶绕了一圈空地,正中又造了座小小的殿宇模样的建筑,文革时候被砸毁一半,后来几度翻新,到现在红瓦白墙,飞檐拱墙,也很气派。
李晋东以前在这里念高中时,亭山是很多少年少女幽会的地方。毕竟树太多了,花花草草也蔓延绵长,往里面一躲,不用心看还真找不到。男生女生就躲在里面偷偷牵手,有时候大胆起来,很快速地亲一下,再脸蛋通红地分开。
李晋东和田甜也来过这里。是趁着体育课偷溜来的。他还记得田甜红彤彤的脸蛋,看着他的那双满怀期盼的大眼睛。可最后他什么都没做。
后来两人也没再来过。
现在就很少再有人过来。男女生牵手接吻在学校里是堂而皇之的事情,李晋东甚至听说有一对小情侣,和人打了赌,放学以后就在教室里当众接吻,足足五分钟,还拍了视频传到网上。相当轰动一时。
李晋东自嘲地一笑,走到了山脚处。
他沿着微微有些破落的石阶往上。十一月了,因此许多树都凋零枯落,但还有长青的松柏之流,坚韧地绿莹莹着,在空气里泛着松枝的清香。亭子一旁还有三株梅树,其中一株早开了,白生生的细嫩花瓣在空气里迎风摇曳,浓郁的梅花香气扑鼻涌动。
李晋东闻着这些新鲜的气味,还有脚边时不时冒出的虫子低叫,心神就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登顶,也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立时就回过神来。
“你是什么毛病?”
他一听,就知道是齐悦在说话了。少年时期特有的尖锐的嗓音,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怒气,清朗却仿佛雷霆,能让胆子小的同龄人下意识得害怕。
而齐悦正在骂的那个人,显然就属于“胆子小的同龄人”那一个范畴。
李晋东静静绕过文殿一角,在护栏最角落、一株极高大的松树下,看到了两个正在对峙的少年。
齐悦对面那个缩头缩脑的,果然就是罗一辉。
“我问你很多遍了,你干嘛交掉作业?”
齐悦挥着拳头,十分不耐烦,脸上乌云密布。
罗一辉脸稍稍侧着,李晋东视力还算好,发现这小胖子眼眶都已经红了。
“我……”
“我什么我啊!你话不会好好说?”
罗一辉终于抬起头,嘴唇嗫嚅几下,结结巴巴说了句:“我……我总得交次作业。”
“那我的作业怎么办?”齐悦恼火地伸手去推罗一辉,把罗一辉推得脚步一个踉跄,往后腿就重重撞在了护栏。“我可是个好学生!”
如果不是心中愠怒,李晋东差点要笑出来。
罗一辉却显然笑不出来。他被齐悦的神情弄得恐惧之极,眼眶愈发得红,眼泪都快要积在眼角掉下。
“我不想……我不想……”他颤抖着,语气里是很明显的哭音:“我不想让李老师失望……”
李晋东就一愣。
齐悦也是一愣。
“李老师?”他慢慢地皱起眉。良久才好像终于回想起来一样,却又很不确定:“那个,教你们数学的死基佬?”
“他不是……什么死基佬!”罗一辉居然颇有勇气地顶撞了一句。
齐悦登时暴怒。他又猛一推罗一辉,小胖子这次腿一弯,一下子就坐到了栏杆上面,又差点往后倒下去,手忙脚乱抱住旁边的石狮子立柱。
“不是死基佬?”齐悦怒吼道:“你这傻逼!你知不知道他喜欢男人的!说不定就看准你了!妈的,也不知道他眼睛瞎掉没有,你这种人也要的……”
罗一辉终于还是哭了。但却抬起脸,声音打着摆子说:“李老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