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明扼要,但沈荠听懂了他的意思。
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旖旎了起来,即使雨后微凉,但二人神色皆带着些许不自然。
“我有话,等初七那日说。”
景安颔首,他也有话要问她。
时间一晃而过,初夏气息拂过汴京大街小巷,瓜果成熟的香甜气味从树上、田野边涌来,同时也带来汴京热闹的讯息。
王爷嫁妹,谢家娶妻,红妆十里,锣鼓喧天声连江畔树枝上的鸟都被震动,啾鸣啼唱,全部飞到了更高更辽阔的地方。
今日的汴京就连三岁孩童也知道,只要去锦绣记道一声喜便可以得到一个铜板,不仅如此,还在城门底下设宴,凡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与乞者皆可赴宴,人人喜笑颜开。
谢家大手笔,从锦绣记到摄政王府这段路全用红布铺就,极显奢华。又传闻下聘时累坏了三匹马,简直是将半个谢家都给了叶亭贞,无人不艳羡谢临棠对叶亭菡的情真。
百姓们纷纷站立两旁,对着这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面露喜色。谢临棠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行在队伍最前方,一身锦绣婚服,衣袍下摆满是金线纹绣,头顶金冠,愈发丰神俊朗,貌若潘安。
他面不改色,目光直视前方,马蹄声渐起,仿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做一缕风,自由不羁。
连云坊也是扎起红绸,墙上贴上大红喜字,就连门外梨树也挂上红丝带,随风飘舞。
“妆成了!”
铜镜中的女子柳眉微黛,眉目间一派秀色,素白的双颊擦上淡淡胭脂,如同染上氤氲的桃花色,唇瓣嫣红,透着娇俏。
她有些羞涩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镜中的模样,对着身旁的吴晴清道,“夫人今日怎么来了?”
她算是今日所来宾客身份最尊崇的,但也没有摆夫人架子,只对外宣称是与沈荠有生意往来的。
吴晴清替她将发髻上的凤冠正了正,仔细端详着铜镜里的脸。
“怎么还叫夫人?你唤我一声姐姐也就是了,今日是大喜日子,你出嫁我也得来贺一贺,本来预备着使两个妆娘过来,你又不许。”
沈荠摇摇头,凤冠流苏现出璀璨的光泽。
“我倒觉得这样便好,张婶,替我披上红盖头吧。”
她们此时在隔壁的张家,本来预备着就在连云坊景安把她从东厢抱到西厢就成了,结果张婶不愿意,这是二人一辈子的大事,怎可如此草草了事?
昨日就将连云坊二人的睡榻给收拾好了,一块住到沈荠的东厢去,还置办了一个大衣橱,俨然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
景安只要将她从张家抱到连云坊即可。
张婶还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头发已然白了一半,但还是吞下那苦涩酸痛,带着和蔼的笑意,将一块红盖头披在她的头上。
沈荠无父无母,张婶便是她最亲近的人。
随着眼前的光一点点被红色掩盖,属于沈荠的吉时渐渐临近。
门外锣鼓喧嚣,沈荠由岑娘搀扶着一步步走在铺就好的红绸上,她步履轻缓,可搭在岑娘小臂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父亲、母亲,今日是女儿大喜的日子,只要迈过脚下这道门槛,女儿这一生便要与他相伴,还望在黄泉之下安息,女儿会为沈家报仇,早日扳倒叶亭贞。
思及此,她的心忽然就颤抖了一下,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疼。
太子殿下,此刻也在天上看着吗?
她终有一日会提着叶亭贞的项上人头去衣冠冢祭奠。
前尘往事如一幅幅画卷在沈荠的脑海如走马灯时掠过,当展开有关景安的画时,她的手慢慢不再颤抖,无论是初见时受伤的他,还是雨天替她撑伞的他,抑或是买下一束梅花的他,还是背负骂名仍旧一身清骨的他。
只要是他,她忽然就不害怕了。
当在岑娘的提醒下该迈过门槛时,沈荠依言抬脚迈了一步。
前尘往事就此停住,不再翻页。
景安正在张家门前等待,手里还拿着红绸。他额发高挽,一身与沈荠同出一辙的绯红喜服,身姿挺拔,眉目俊美,褪去先前的萧索与沉寂,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
他看着沈荠由人搀着一步步快要走到他的面前,波澜不惊的双眼此刻也紧张起来,怕这路太长,也怕这路太短,长到此刻他心急如焚,抑或短到这是一场黄粱美梦。
这场婚事仪式太过简单,甚至简化了很多必要的过程,也是为着叶亭贞那边的缘故,不愿扯上太多的风头。
何况在筹备婚事之前,景安还有个私心,倘若事成之后,他也可昭告天下自己与沈荠毫无瓜葛,如果她的故人还在,也可还她自由身。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看着沈荠灿若繁星的模样,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如此大度之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这场梦可以再做的长一点。
当岑娘将沈荠的手交予景安时,即使周遭锣鼓喧天,但是心跳怦然但是清晰可闻。
他将红绸递与沈荠,二人缓缓进了连云坊。
宾客寥寥无几,自上回街坊们登门后沈荠就与他们少了往来,现在景安在翰林院有了职位,不再是当初来时那个局促的穷酸书生,也就渐渐生疏起来。
院中拢共办了几桌宴席,来的皆是些与沈荠有私交的街坊,也有景安的同僚想来往,只可惜统共就写了几张请帖,也就此作罢。
景安牵着沈荠的手,后面还跟着岑娘和吴晴清几人,一起进了正厅。
沈荠的心抑制不住跳动,此时此刻被遮挡住视线,略显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