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泽并没有怀疑。
他打电话来是同她商量今年过年的地方是否改为南方的海岛。许云想的外公外婆正住在那边,从教师岗位上退下来,他们就在海边买了房。
海城的冬天对老年人实在不大友好,以往的年节都是回来过,但今年外婆病了两场,许尚泽担心老人家的身体。
许云想从善如流。
顺便问清他们回来的时间,在日历本上做了个记号。
挂上电话没两分钟,电话又震动了起来。
来自周韫宜。
她同秦蘅关系密切,许云想刚刚从父亲那里知道今年家里过年的地点,周韫宜也几乎是同时从自己的好友处知道了,她叫许云想去家里吃晚餐。
“阿舟说你瘦了一大圈。这要是你妈回来看到,不得怪我饲养不力啊!”
于是那天晚上的餐桌种类繁多得犹如开了菜市场。
周韫宜笑得开心:“分量少,主打一个品种丰富。衣衣多补一补,厨房还炖了汤,等下打包一盅带回去。”
陈慕舟在一旁假意吃醋:“妈你区别对待好明显,我在家里每餐的标准最多四个菜。”
周韫宜笑盈盈拍他:“这不是儿子不给力,当妈的给你加点儿印象分吗?”
陈谨川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跟着自己弟弟忙不迭的辩解:“我哥都没结婚呢,扯我身上做什么?我不结婚,我单身主义。”
连陈柏贤似乎都有点儿意外他的出现,他吩咐厨房添一套碗筷。
陈谨川拒绝:“爸,周姨,我吃过了,来找阿舟拿个手办,要送给朋友的。”
眼神不自觉对上许云想投过来视线。
“二哥。”
餐厅的水晶灯流水似地淌在她身上,黑色丸子头,毛绒绒质感的套头线衫和牛仔裤的搭配,像混合着一团清澈的纯真。
他“嗯”了一声,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收到她说来肃宁湾吃晚饭的消息,他便让司机开了过来,连理由都是进门前一刻才想好的。
德国的家里有爷爷奶奶,他都花了好几年时间才适应和融入;而海城那一方几十平米的小公寓,他已经熟悉亲切到称呼它为“家”了。
今天和司机说“先去肃宁湾再回家”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陈慕舟是个很聪明的人。
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然后招呼陈谨川去他的房间,走到一半又装模作样叫许云想:“我那天还收了个隐藏款盲盒,你要不要看下?”
三个人一走到楼梯的拐角处。
陈谨川就伸出手来牵住她的,许云想悄悄回头看了眼,确认身后没有人看到。
陈慕舟笑:“你这心理素质不行,做点儿什么事就要被人看出来。……二哥你放心,你们结婚和衣衣离职的事情我都没说。”
”不过,”他话题一转,“离职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和家里说?”
许云想解释:“很麻烦的。说了离职,就要说离职的原因,就要进一步说到我在美国的事情,还是到时候当面再说好了,免得他们担心。而且,我爸妈一直想要我去读研究生然后当老师,一想到考研还要读数学,我头都大了。……就跟要你去公司开会一样。”
陈慕舟心有戚戚焉:“撑住不睡着和假装听懂了……我竟然不知道哪个更难。”
……
一整天在股权报表投资收益里打转的陈谨川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笑。
离开的时候,陈慕舟将两人送至门口,假模假式嘱咐:“二哥,你送一下衣衣。”
陈谨川看陈柏贤和周韫宜都没有注意这边,朝自己的弟弟笑了笑:“你这不演技挺好的吗?”
松弛的气氛持续到车里。
司机将挡板升起,他把玩她细长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说:“你好像,有点儿将我推离在你的生活之外。”
“有吗?”
“你和阿舟分享的事情,关于工作和担心……都没有告诉过我。”
她在他面前总把自己幼稚的,担忧的,烦恼的部分掩藏得很好,而试图以一个女人,一个同龄人的姿态和他对话。
许云想有点儿茫然,过去二十三年她都是这样过来的。
许尚泽和秦蘅两个人从小对她就是放养的状态,只在她明确表示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站出来替她分析和提建议。而陈慕舟是身边无时不在的存在,那些没法儿同家长说的心事和秘密,都能毫无压力地倾泻给对方。
她想了想解释:“我只是觉得好像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不应该来烦你。而且,你工作已经够忙的了……”
陈谨川:“那倒也没有那么忙。从小到大,你……你和阿舟的事情,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哪个电话我没有过来。”
许云想思考了一阵,瞄了瞄他。
回市中心的路灯光明亮,足以照清他此刻尚显柔和的表情,她低头,小声道:“那我要是说了,你不许生气……我也不是介意,就是印象当中,有那么一件事。”
陈谨川面容镇定,眼眸漾起些许波澜,慢条斯理说:“说说看。”
“我们大二的时候不是去欧洲玩吗?他们男生想去摩纳哥看f1锦标赛,我们对赛车不感兴趣,就直接去了意大利,想着在罗马多玩两天等他们。没有想到许愿池那边的人特别多,里三层外三层的……瑶瑶她们想找个人少的角度拍照,就把包包都给了我……”
她那时候不知道那么繁华的地方也有飞车党,将包包背在了一起,可能因为名牌logo加上落单女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摩托车已经擦着她的身体飞驰而过,肩上已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