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瑧原本慢条斯理扒着鸡皮的筷子陡然停下,睁大眼睛瞪着钟翊,平淡的语气转为愤怒,还掺着一丝荒谬:“你疯了?这么大的项目你搞内定?你不会以为能在我这里赚个人情吧?”
钟翊伸长胳膊把他手里的筷子拿过来,手法利落地替他扒掉每块鸡肉上粘着的鸡皮,表情纯良地笑笑,解释说:“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林氏在申州做了这么多年,有多了解这边的风格与市场你不清楚吗?深港的那三家公司虽然技术和设计也过硬,但风格太死板,进申州的商业楼有点四不像,水土不服。”
钟翊解释得详细,但林瑧依旧将信将疑。等钟翊处理好所有的鸡肉,把筷子还给他,也不肯伸手去接。
钟翊无奈,把筷子尖朝着自己架在他的餐盘上,小幅度举起右手,三指贴着胸前起誓:“我发誓,选林氏绝对不是我的个人私心。不然等会议结束你去问我的助理,就是今天在签到桌前安排你们签到的那个女生。”说完他顿了一会儿,把手指蜷回掌心,左手手肘放在桌子上,掌心撑着下巴,歪头问林瑧:“而且,林经理就这么自信,我会为林氏走后门吗?即便是四千五百万的项目也在所不惜?”
林瑧难得被他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把话说得太满了,臊红着脸不再理他,忿忿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午休时间比较长,餐厅里多是边吃边聊天的声音,就显得林瑧和钟翊这桌格外安静。
不怪于白济,林瑧吃饭确实很墨迹,每一口肉都要在嘴里嚼几十下才会咽下去,光看着就饱了。钟翊倒是吃得挺香的,简单一盘扬州炒饭,连个配菜也没拿,林瑧看着就干巴。
他刚想吐槽两句,一个穿着铅灰色套装的漂亮女生端着一个瓷白的汤盅走了过来,在二人桌前站定,对钟翊说:“钟总,这是你要的汤。”
钟翊对尤小芸点点头,道了声谢,尤小芸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偏头看了林瑧一眼,却恰好对上林瑧的眼睛。尤小芸偷看被抓包,离开的步伐显得有些尴尬。
林瑧认出了这是钟翊说的那个助理,看着她走远之后,转过眼神来,讽刺钟翊:“餐台那里不是有汤吗?钟总架子怎么这么大,还非要喝专门炖的。”
钟翊不置可否地挑起一边眉毛,将放在桌面上的还热着的汤盅朝林瑧的方向推了推,一直推到林瑧手边才解释说:“给你点的。”
林瑧不解,拿开汤盅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看见澄净的汤水中卧着一颗雪白完整的梨,还飘着几味草药。
“雪梨汤,我今天听你还有点咳嗽,润肺护嗓的。”钟翊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和他的职业套装以及干练发型不太相称。
林瑧盯着汤默了几秒,捡起汤勺喝了两口。可能时间仓促,炖汤的火候并不老道,但胜在梨汁丰富,所以汤水温润甘甜。林瑧口味清淡,不喜欢味重的食物,唯一爱好一点甜味。但吃甜食也极为挑剔,不甜不行,太甜也不行,能做到正和他心意的很少。这盅梨汤还不错,他于是不由自主地多喝了两口。
林瑧饭量小,喝了汤就不想再动盘子里的菜,他把剩了一点蔬菜和鸡肉的餐盘往旁边推了推,等待服务员来收。钟翊看见了他的小动作,一点不见外的把装着剩菜的盘子拉到了自己这边,拿起林瑧用过的筷子吃了几口。
他嚼着嘴里的肉抬头,撞上林瑧看疯子一样的眼神,咽下肉抿了抿嘴,重逢后第一次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解释:“只吃炒饭太干了。”
林瑧无语,翻了个非常“林瑧”的白眼,问出了自己早就想问的话:“那你刚才拿点菜啊,光吃饭谁不干?”
钟翊笑笑,说:“你不是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嘛,看见你一个人坐着,就就想赶紧过来。”
——
林瑧答应了给钟翊补雅思口语,把第一次上课约在了那个周六的上午十一点。
他在和钟翊达成交易之前,就和钟翊说好,口语课一周最多只上一次,时间地点他定,不能因为钟翊的原因改期,并且过时不候。
尽管很苛刻,还有可能撞上兼职时间,但钟翊还是同意了。
林瑧说的地点是一个私人VIP性质的网球馆,他不热衷运动,唯一的爱好就是偶尔来这边打打网球。而且也不爱和人交际,从不理会陌生人的邀球,一直是和教练打。
那天林瑧和教练约在早上十点,原本准备打一个小时,钟翊来的早了点,报林瑧的名字登了记之后才进的球馆。他到的时候林瑧和教练的最后一局还没结束,于是站在场边等了会儿。
林瑧每天在学校的形象不是困倦的就是漫不经心的,少有露出19岁少年青春活力的一面。那天他戴着止汗的发带,穿着纯白的网面速干上衣和蓝色五分运动裤,脚腕上露出白色中筒袜子,踩着同色专业的网球鞋,在球场上闪转跳跃,很像一头灵活的小鹿。
十分钟后,小鹿汗津津地结束了这一局。教练放了点水,让他赢了一把,他心里清楚,但依旧心情很好。
钟翊看着林瑧拿了一条毛巾披在身上,甩着网球拍眉眼生动地朝自己走过来,身上还带着刚刚运动完的热气,心跳不自觉地有些加快。
可能是第一次上课太紧张了,他想。
林瑧略过钟翊,走到一旁的座位上拿去自己的包,把球拍放进去,又拿了套换洗的衣服,才转头跟他说话:“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冲个澡。”
钟翊张了张嘴,看见一滴晶莹的汗珠从林瑧的下巴尖落下来,掉到解开了两颗衣扣的领口里,砸进白皙的锁骨窝里,最后被藏了起来。他不敢一直汗珠消失的地方,视线飘了一下,紧张得有点发不出声,只能胡乱地点了点头。
林瑧去洗澡的时间,刚才和林瑧打球的教练也看见了和林瑧说话的钟翊。
这个教练认识林瑧有一年多了,之前林少爷从来没有带朋友来过这儿,于是对钟翊不免多了份好奇。单独陪练都是按小时算钱的,他盘算着林少爷的朋友必然非富即贵,要是能再拉个生意,岂不是更好。
但等到教练走近,脚步就有点犹豫了。没什么别的,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和林瑧差不多大的少年,一眼可见的穷酸。
劣质的纯色短袖,洗到发白的黑色涤纶运动裤,以及微微开胶的球鞋,和磨毛的黑色书包。甚至是那双宽大的、看起来很适合打网球的手,上面布满的也不是握球拍的茧,而是干活生出来的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