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你脾气大得能把天捅个窟窿,你不放话我哪儿敢骚扰你?回头劈头盖脸又挨你一顿数落,我这么大人脸面往哪儿搁?”
“切,合着我还不如你脸面值钱。”
“瘦了,想我想的?”
“病了。”
“对不起。不联系你确实有赌气成分,我是真的没想到去看你父亲会让你这么紧张,害你急病了。你家人还不知道你是……”
“怎么可能。”
回避躲闪的目光令黎昶明白自己触及到莫楠不愿提及的禁区。
“我们孩子本来就没几两肉,这回成了皮包骨,我得好好给我们孩子补补,不然抱着硌手。走,出去吃好的。”
黎昶像在哄小孩,甭管真情还是假意莫楠愿意被当成小孩疼呵,偏就吃这一套,怨气“嗖”地散了,笑容含糖量高得腻死人。
结果,不光吃了好吃的,两人在莫楠心血来潮的提议下附加游了一趟动物园。尽管怕冷的动物全移居室内温暖过冬,哪儿都光秃秃的,游玩价值大大降低,莫楠还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份高兴坚强持续到农历新年。
上大学一来莫楠还是第一次回莫家过年。不管是为了添加人气,增强喜气,还是给莫柏作伴,还是莫太太亲自开口向莫楠提出的邀请。
年夜饭是在病房吃的,有莫柏在中间协调活跃,气氛还算不错,变故之后莫太太还没这么轻松地笑过。
莫楠也在笑,仅仅是笑,达不到眼底,进不去心里。对莫柏的防备,使得他将隔离的隐形墙加固得更高更牢更厚。压力不光压在肩头后背,更沉积于心,令他无法感受家庭温情。眼前的天伦之乐令他想起小时候学校组织看的电影,无论多么无聊无趣不知所云,无论多么无法融入剧情,都不得不交出观后感。写得不好,不够深刻不够感动不够积极向上还要挨批评。挺好的事情成了烦人的负累。
真要是负累倒也罢了,呈现给他的是威胁。莫柏的每个眼神、每个笑容都像无形的魔爪,在他的颈项间流连,长长长长淬了剧毒的黑指甲若有似无的逗弄他的皮肤,惊吓起他浑身的汗毛,害他战战兢兢唯恐下一秒就被那黑指甲深深刺入,剧毒随即渗入肌理、血肉,压迫他的心脏,威逼他的性命。
吃了饭,按照莫太太吩咐兄弟俩一同回家。走出医院大门,上了公交车,莫楠觉得一点点接近的不是莫家,而是进去就会丧命的魔窟。
想逃,恶魔不许。他在恶魔充满笑意的眼眸中发现了暗藏的猩红,深知那红色蕴含的惊悚意义。想说,即便是婊子,也有不想接的客,也会在不情愿被压的时候恶心想吐。
兄弟俩进了门,在莫柏的要求下一起洗了澡,又抱在一起看春晚。确切说,是莫柏八爪鱼一般的死缠着莫楠。
莫楠在莫柏紧密的抱拥中始终僵直,电视荧幕里的嬉笑怒骂、欢声笑语也不能让他放松,就这样僵到《难忘今宵》响起,电视关闭。
“哥,我们睡觉吧。”
舌信在莫楠耳后游走,恐慌间莫楠依稀听见恐怖的召唤。
身体的快感不能掩盖被迫的事实,没有哭嚷喊叫,莫楠死扛着拒绝被这样不情不愿的屈辱的欢愉淹没,咬牙隐忍不肯发出任何令在他身上肆虐的小禽兽得意的响动。尽管这样的抗拒对小禽兽的亢奋起不到丝毫影响。
完事之后,小禽兽说了数不清的情话。莫楠听不清,也不愿意听清那些天花乱坠的疯言疯语。他想,他宁可莫柏是真的疯子,他也不会体味到如此憎恶一个人的滋味。
不懂,莫柏为什么变成这样。或者,从来都是这样,而他因为不熟悉,所以不了解。不懂,莫柏为什么对他这样。莫柏说是爱,他需要爱,渴望爱,却承受不了、接受不了这样的爱。
总觉得体内居住着一头饕餮,贪婪地想要夺取、吞噬一切肯在他身上驻留的关注与爱恋,总也不知足。但不晓得,原来饕餮也是挑嘴的,不是什么都能吞下的。
“哥,我爱你。你爱听这句话,对不对?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不停的对你说。”
先是一下一下,每一下都像要把砧板剁成两半。再是快速而疯狂的乱剁,像要让砧板碎成粉末。好好的一块肉,从肉块到肉丁到肉馅最后到肉泥。
累了,手臂酸了,粗喘地瞪着那一滩肥的白瘦的粉红,怔忪,呆滞,或者说病态的癫狂。
安睿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禁不住头皮发麻,后脖颈子窜凉气。愣了一会儿,迈步上前,取下双眼失魂的孩子手里的菜刀,放到孩子够不到的地方,搂着孩子又亲又哄。
“安哥,你回来了?”不知哄了多久,孩子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小脸,笑得满足欢快。仿佛方才恐怖的场景只是一场恍惚间的噩梦。
“想什么呢?知道的你剁馅儿呢,不知道的以为你剁阶级敌人呢!”
“剁馅儿?我明明在切五花肉,准备红烧肉……呃……”看见自己的杰作,莫楠傻了。“咋办?我的红烧肉!”
“别费事了,包饺子吃吧。”
“饺子更麻烦吧。”愁眉苦脸。
“那就出去吃。”
“给人看见不好。”
“叫外卖吧,想吃什么?”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松花小肚酱鸡腊肉、红丸子白丸子三鲜丸子四喜丸子……”
“樱桃小丸子!小东西,哪儿学这么贫?”
“高兴嘛。咱俩第一次一起过年呢。”
揉揉孩子发顶,夹着孩子脑袋把孩子带出厨房,惊魂在欢笑中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