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停下的几个人又给他惹毛了,几脚踢在背上,骂道:“找死啊你!叫你横,叫你横!”
周舟在前面走着,听到后面的声音重新响起来,满手都是汗。
谁是打人的人?为什么打人?谁挨打?为什么挨打?
老实讲她并不是那么感兴趣,打死了也不关她的事。刚才本来要绕路的,都怪这该死的塑料袋。
塑料袋的把手还缠在她脚上,刚才踢了几下没踢掉,须须溜溜地粘在鞋上,她不耐烦地弯腰伸手狠狠扯下来。
再走一个路口就要到家了。她记得路口大榕树底下除了有几块青石板,还有个电话亭,只不过她没有要联系的人,所以基本没用过。
她慢慢地走着,后面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不知是那伙人离开了,还是地上的那个人被打晕了。
她又能做什么呢?
上去帮他,然后一起挨打?她还没那么蠢,知道没有给她兜底的人,所以从不惹事。挨打那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一般人被打应该尽全力呼救,他却忍着不出声,要么是打惯了人,要么是被打惯了。
总之不会是单方面被欺负的。她这样想,潜意识里像是在为自己的不作为开脱。
走了两步,又停下,揣在兜里的手摸到今天下午买饭时剩下的一个硬币。金属硬邦邦地硌着手,被她的体温捂得热热的。
又走了几步,已经看得到电话亭了。她站在凳子旁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对自己说:如果没人在打电话,就报警,如果有,那说明那个挨打的人今天该遭此劫。
走近之后,听见电话亭后面传来甜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家常。周舟倒怔了一怔,扯着嘴角无声地笑了一下,转过弯,与电话亭擦肩而过。
已经走到二楼了,开门的前一秒,那个人对着听筒说了再见。
她停在门外,顿了几秒,这伙人看到她往这边来,稍稍留意一下,不会不知道她住在这里。
心脏咚咚跳了两下,心一横,转身噔噔噔地跑下楼。
电话打通了,她简略地说明情况,报了地址,然后挂断电话,迅速开门跑进屋。
一进屋子就热起来,她松了一口气,快速洗漱完,躺倒在床上,现在倒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了。大不了远远地看到可疑人员守在巷子口,不进来就是了,反正趁着黑夜,也没有人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她静静地躺着,心里盘算高中最后一年的奖学金情况。如果名额还会给她,那就可以换一个房子住。这栋楼里住的人太多、太杂,这小小的房间甚至还有点漏水。
不过往好了想,住在这样的居民楼里也不是完全没好处,比如离学校近,只需要走10分钟。又比如现在,早晨6点半,居民楼里静悄悄,但住她斜上方的老大爷已经准时准点起来晨练,比闹钟还准时。
她猜大爷刷牙时牙刷头一定总是顶到喉咙口,或者经常把牙膏咽下去,因为每天叫醒她的,是大爷恨不得把胃都吐出来的干呕声。
听得多了她也有点想吐。
迅速洗漱完毕出了门,迎面遇上老大爷,周舟斜眼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目光。
现在还早,学校门口的包子铺前没有多少人,她从口袋里摸出硬币,买了个馒头。又在学校里传来悠悠的起床乐中边啃馒头边走在大路边边,今天的心情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差。
但老天像是见不得她有一瞬间的舒心似的,一看她心情不错了,忙不迭兜头泼下一盆冷水。
一辆机车从大路上呼啸而过,路上人少机车没减速,等飙到周舟身边了才猛地捏住剎车,好歹是没撞上,但昨天后半夜下了场雨,大路上蓄了几个小水洼出来。
一瞬间,无数泥点从天而降,溅了她一身。
“……”
机车上的人长腿一跨连忙下来道歉,头盔罩着他的脸,周舟只看得见他一双黑眼睛外面那一扇蛾子翅膀似的睫毛在狂眨,一边眨一边说话。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头盔底下传来,似乎在说:没事吧同学……抱歉……”之类的话。
没事?你看我现在像没事的样子?长眼睛吗你?学校附近你骑张单车得了呗,还整机车?装什么啊你?有没有素质!
周舟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心里顺溜地叫骂,恶狠狠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张口,恍惚间又听见他说:“……赔给你……”
瞬间冷静下来,她抬头从头盔上那一小块玻璃里看进去,既然要赔,那就另说了。
周舟眼看着他把车骑进地下停车场,停车场是最近新盖的,除了供老师用,一些走读的学生交钱也可以往里停。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钱人还是有几个的。
走进学校,她被人叫住。
班主任知道她家境贫困,对她多有帮扶。加上她成绩不错,自然是学费减免名额的首选。
周舟倒算不上对班主任有多少谢意,他只不过是按规定办事,顶多是觉得他公平公正,因为听说隔壁班的名额都给了班主任最喜欢而不是最贫困的学生。
冷漠孤僻,少言寡语,不懂人情世故,她绝不会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按流程办完手续,去厕所里稍微清理了一下身上的泥点,走出来时恰好同班同学的一些窃窃私语传进她耳朵里。
“又是她,又一分钱没花白读一学期,凭什么啊?”
“服了,老王也是有病,怎么不投票选一下名额,要是投票我一定不选她。”老王就是他们班主任,一个刚上四十岁就秃顶的男人。